有影子，就有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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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亲招呼我和她一起到老屋里去搬些冬储的大白菜。我闷闷不乐地放下书本，跟在母亲身后向老屋走去。

　　老屋很老了，听母亲说，奶奶就是在那屋出生的。如今，老屋早已不住人了，用来放杂物和大白菜。

　　老屋是灰褐色的土坯房，龟裂开扭扭曲曲的口子，坑坑洼洼的，像是一张布满沧桑的脸。屋顶上，从瓦片的夹缝中，生长出了许多纤细的狗尾巴草，麻雀从屋檐的夹缝里不停地飞进飞出，叽叽喳喳，这里，成了它们的天堂。

　　母亲打开老屋的门，门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老屋很黑，没有灯光，我努力地睁着眼睛，眼前仍是一片黑暗。母亲利索地进了老屋里面一间屋子，我嗡声嗡气地喊了母亲一声，嘴里嘟囔着，这屋里黑咕隆咚的，一点也看不见。

　　母亲在里间应了声，我慢慢地寻了过去。不小心，头撞在了一根木头上，疼得我龇牙咧嘴，心里更加窝了一团火。母亲在里面又应了声，我寻着声音的方向，慢慢地接近了母亲。

　　忽然，母亲往我怀里塞了一颗大白菜。我疑惑地问道：妈，这里面黑不溜秋的，您怎么看得这么清楚？

　　母亲说道：这屋里虽然黑不溜秋的，可是，你注意到了吗？这房子墙上龟裂开的那一些缝隙，就会透进来一些光亮。透过这些微弱的光亮，我就能很快地找到大白菜。

　　听母亲这么一说，我再仔细向四周看去，果然，在墙上开裂的裂缝里，透进一缕细细的亮光，像线条似的，照在屋里。

　　母亲又往我怀里塞了一颗大白菜，说道：记住，有影子，就有亮光。

　　在黑黝黝的屋子里，听着母亲从这黑暗里发出的声音，我有些惊讶，真没想到没有什么文化的母亲，竟说出这样深刻的话来。我有些恼火的心，变得有些柔软了。

　　母亲又往我怀里塞了一颗大白菜，有些嗔怪道：发什么呆？拿够了，出去吧，我还要在这儿清理下。

　　抱着怀里的几颗大白菜，我慢慢地挪动着步子。不过，这次出去，好像不再像刚才进来时那样磕磕绊绊的，我看到了这黑漆漆的屋子里那微弱的亮光。

　　走出老屋，我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去，这老屋，在我眼里，忽然变得有些妩媚、妖娆起来，对那黑不溜秋的房间，不再感到恐惧。

　　有时，我一个人走进老屋，也会变得利索起来。我知道怎样看见那些从墙缝里折射进来的一线亮光，让这微弱的亮光，照亮自己脚下的路。

　　那年，一向十分自信的我，高考却考砸了。顷刻间，世界在我眼前仿佛变得一片黑暗。我想离开这黑暗，这照不见我人生阳光的地方。我和村里几个后生约好，准备外出打工去。

　　母亲一直黙默地在旁边看着我收拾行李，没有说话。见我收拾完行李，她又往行李里塞了几本我的高考复习资料。我不乐意地说道：还要那玩意干什么？

　　母亲只是轻轻地说了句：带上它们，作个伴儿，有空时，再拿出来，和它们说说话，不要忘了它们！

　　我心里有些怪母亲多事，背起行李走出了屋子。屋外，几个和我一般大的年轻后生，正等着我一道出去闯荡。

　　母亲从屋里赶了出来，又一次喊住了我。她急急地走到我跟前，步子有些踉跄。不经意间，我看到母亲的目光中，流淌着一种不舍和隐忍，似乎还有些晶亮。母亲为我整了整衣襟，一字一句地说道：孩子，记住，有影子，就有亮光。

　　听了母亲的话，我一下子愣住了。恍惚间，在老屋里搬运大白菜时母亲对我说的话，又在耳旁响起。此时再次听了这句话，像是一把铁锤重重地敲打在我心上。我情不自禁地抬头看着眼前的天空，天空碧空如洗，一片明亮。

　　在外，我走过许多地方，经历了很多痛苦和磨难，但我一直没有忘记拿出母亲塞进我行李箱中的那几本书，常常和它们说说话、唠唠嗑。躺在低矮、潮湿的工棚里，看着这些书。看着看着，我仿佛看到了眼前的光明越来越亮，心中渐渐有种豁然开朗的美好和灿烂。

　　两年后，我重新参加高考，终于如愿以偿。

　　人生中，我学会了看影子，看到了影子，我知道，身边必有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