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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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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2-12 13:36:01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河边现浮尸

  清朝乾隆某年秋,在古黄县城外睢奎河边的芦苇丛中,两个早起的打鱼人无意中发现一具倒卧在水边的尸首,大惊之下,急忙来到县衙报案。新上任的知县江牧之带着三班衙役很快赶到了现场。只见这浮尸已经腐烂,面目全非,分明已浸泡有日子了。尸首摆了大半天,周边的村民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也无人前来认尸,又听几个里正都说在这绵延千里的睢奎河畔常有上游溺毙的浮尸顺流而下,想必这是具难以查找的无主尸,江知县正要命衙役将尸首掩埋,突然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拄着龙头拐杖,在一个汉子的搀扶下从人群后挤上前,跌跌撞撞扑至尸首边,左一拨,右一摸,号啕大哭:“我的儿呀,是谁害了你呀!”

  一个里正告诉江知县,这老太婆是离此五里远张桥镇的张老太,年近七十了,耳聋目昏的,全靠儿子张小山养活。张小山是个布贩子,常年在外东奔西走……江知县见状,心中狐疑,走上前诘问张老太凭什么认出此尸是她儿子。张老太抚着尸身上的外褂,悲戚戚地道:“就凭这件外褂啊!家里穷,买不起独轮车,更雇不起毛驴儿,我儿贩布只能用肩膀扛,外褂肩头常被磨烂。我便为他在外褂肩里面衬了这层耐磨的山羊皮,又用油绳密密缝上……”一个衙役一翻检,尸首外褂肩里面果然如此。

  江知县问张老太:“你儿子是否有仇人?”张老太道:“我儿最老实胆小了,落个树叶都怕砸了脑袋!他老婆被人霸占了,他都不敢放个屁,他这样的人有啥仇人……”

  “你儿媳被谁霸占了?速告本县!”张老太犹是愤愤地道:“提那个浪蹄子干什么?我已让我儿休了她。我张家虽穷,却穷得有骨气,容不得她这号败坏了门风的女人!”说着又要叩头,却因年老体弱,悲恸过度,一头昏倒在地!江知县忙命衙役将张老太抬下,觅郎中诊治。

  江知县正要转身回衙,一旁有个叫吴贵的走上前,挠挠头禀告道:“大人,此事小人略知一二,大人若是感兴趣,小人……”“言之无妨。”吴贵挤挤眼,得意地述说起来……张小山的妻子谢婉儿,身姿颀长,面容秀美,虽嫁给张小山五年了,却因一直未生育,风韵不减妙龄少女。两个月前,张家的那只馋猫又到隔壁花家客栈的厨房偷嘴,吴贵的妻子,也就是女掌柜花翠红气不过,叫张老太来捉猫。张老太拄着龙头拐杖走过来,猫没捉到,却无意中撞开了一间虚掩的客房门,只见她儿媳谢婉儿正和一个住店的客人赤裸裸地滚在床上……张老太眼虽花,这回却将那客人认了个准,不是别人,正是古黄县有名的花花大少倪用宾!一向要强的张老太怒极,待儿子一回来,便将此事告诉了儿子,并立马逼着儿子休妻!谢婉儿一出张家门,就被倪用宾派奴仆用大花轿抬进了倪府,成了他的十姨太。

  良家女被骗

  当下江知县带着衙役们径去倪府。一进高大巍峨的倪府门楼,就见那些往日趾高气扬的倪府奴仆们现在一个个神色慌乱。更可笑的是在照壁前,有个洗衣妇竟冲江知县他们连连摇手:“大人老爷,大人老爷,不干老身的事,老身没打那张小山……”只此一语,无异于不打自招!

  江知县心中更有了底,当即喝令捕快们快快捉拿倪用宾!捕快们费了好大周折,终于从一个小姨太的床下拽出了瑟瑟发抖的倪用宾。面对江知县的一连串喝问,倪用宾虽头上大汗淋漓,却只字不吐。

  正在江知县犹如狗咬刺猬无从下口时,忽听倪府后花园里的一处阁楼上传来几声巨响,紧接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口中塞了毛巾的女子竟从阁楼的窗口上从天而降,重重地落在楼下花丛中——正是谢婉儿!谢婉儿扑倒在江知县面前,手指着倪用宾大叫道:“老爷,就是这个恶贼打死了民女的丈夫张小山!今天听人说张小山的尸体在河边被人发现,他好不惊慌,便叫狗腿子把我捆起,待天黑后好杀人灭口呢!多亏老爷早来了一步……”

  原来,张小山外出贩布,往往一走数月。本与张家关系不睦的花家客栈女掌柜花翠红便时常瞒了张老太的眼来找谢婉儿套近乎。谢婉儿虽也知道这花翠红名声极不好听,但自己每日守着半聋半瞎的老婆婆过日子,也委实太寂寞,就算有个说话的伴儿吧。

  一天,镇上来了个戏班子。晚饭后,花翠红便约谢婉儿同去看戏。在花翠红的房里,花翠红又是涂脂抹粉,又是吊坠插簪。见谢婉儿素面朝天,花翠红一笑,从梳妆台底拿出一枝金钗,为谢婉儿别在了她那如云的鬓发上,只说是借她戴戴。

  两人袅袅婷婷来到戏场,没想到散场时,戏台下突然骚动起来,你挤我拥的,好不容易才平定下来。谢婉儿一摸发髻,金钗已不翼而飞,顿时慌了手脚!回来后,花翠红一下子变了脸,让谢婉儿赔偿三百两银子!谢婉儿手脚发软,只知哭泣。花翠红冷冷地道:“你若赔不起,我叫来金钗的主人,你自与他谈好了!”此人正是对谢婉儿垂涎已久的倪用宾!当下倪用宾装猫变狗,软硬兼施,终于迫使谢婉儿就范,并答应同他常“来往”……

  后来,倪用宾又指使花翠红故意“春光外泄”,让张老太撞破“奸情”,终于如愿以偿地将谢婉儿“偷”进了自己的府中!倪用宾见生米做成了熟饭,一次酒后得意洋洋地说出了真相——那夜戏台下制造混乱、趁机偷去那金钗的,不是别人,正是倪用宾自己的狗腿子们!

  十天前的那个傍晚,谢婉儿打开阁楼后窗,恰巧看到张小山在窗墙下徘徊。谢婉儿见四下无人,用手指了指墙头缺口处,张小山会意,大胆地爬过了墙,来到阁楼同谢婉儿相会。突然,阁楼门“砰”的一声被人踹开,倪用宾带着狗腿子们凶神恶煞般地闯了进来。

  可怜张小山转瞬间被打得头破血流。谢婉儿发疯似的扑上来护住张小山,却被倪用宾一脚踹昏过去!待她悠悠醒来,已是人去楼空,地板上空留一摊血迹,血迹里遗有两枚被打折的门齿……今天一早,张小山的尸体被发现,狠毒的倪用宾一不做二不休,要将谢婉儿灭口,她便用头撞开窗子,死命跳了下来……

  谢婉儿哭诉着,将两枚门齿呈了上来。江知县接过来,叫过仵作,两人一番耳语,随后江知县一拍惊堂木,命衙役传唤花家客栈的女掌柜花翠红!

  刁夫“咬”恶妇

  花翠红被带到了大堂,身后还跪着她的丈夫吴贵。

  案台上的江知县往堂下一觑,便知这花翠红是个不好对付的刁泼之妇!果然江知县刚一拍惊堂木,花翠红便像被蝎子蜇了似的叫起冤屈来:“老爷,你好不糊涂!这姓谢小蹄子自与人有奸,关老娘何事?老爷你岂能捕风捉影!”说着还向跪在一旁的谢婉儿狠狠地啐了一口。而她身后的吴贵却吓得一个劲儿地直打哆嗦,上下牙齿捉对儿咬,最后竟然“啊”地大叫一声昏倒在地。

  江知县回过神来,命衙役用冷水将吴贵激醒,喝令他如实交代,不然将落个知情不举的从贼之罪!吴贵“哦、哦、哦”地嘴巴张了几张正要交代,花翠红回过脸来,横眉竖眼,恶狠狠地训斥道:“老娘不让你来你偏要来!你知道个屁!全是老娘干的……”忽又意识到不妥,急忙住了口。没想到这下倒把吴贵激上了火,“腾”地从地上爬起来,手点着花翠红的鼻子道:“你还凶什么凶?你以为还是在你的花家客栈?今天大堂之上,老子还再怕你不成?”花翠红大吃一惊,一时张口结舌。吴贵走上前,重又对台上叩了个头,声泪俱下道:“老爷,您有所不知,这花氏是个十恶不赦的淫妇,她……她早与倪用宾勾搭成奸了,我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让我是她花家的上门女婿!花家的一切都是她花翠红的!她一向把我呼来喝去的,我只能忍受。倪用宾鸠占鹊巢,又得陇望蜀,起意要谋占谢婉儿,而我家这淫妇因与男人打情骂俏曾被张老太痛骂过一场,她刻意报复,要出张家的丑,便与倪用宾一拍即合。那日他二人躲在客栈二楼最东面的那间小房里嘀咕出这条金钗计,不料隔墙有耳,让我听了个一清二楚!计成之后,那枝金钗被倪用宾赏给了这淫妇,她藏在了床头柜的最里层——大人若不信,派人一搜就得!”

  不多时,几个赶到花家客栈查赃的衙役回来了,呈上了那枝金钗。倪用宾面如死灰,一下子瘫了下去!

  “将杀人凶犯倪用宾和花翠红打入大牢!”江知县威喝一声,随之一拍惊堂木宣布:“退堂!”

  凶手再下毒手

  退堂后,衙役们正要离去,江知县却拿出谢婉儿呈交的那两枚门齿,拍打拍打厚厚的卷宗,条分缕析道:“此案并不这么简单。据谢婉儿所说,张小山被倪用宾和他的狗腿子们打得遍体鳞伤,且打断这两枚门齿,而现场这尸首却毫无伤痕,一口牙齿完好,一个也不缺。刚才仵作告诉我,现场之尸实系溺毙,并非打死。诸位不觉得这事奇怪吗?”

  众衙役目瞪口呆。“大人的意思是现场之尸不是张小山?”

  “正是!”江知县捻须道,“此案的一切谜底,恐怕都在吴贵身上。

  吴贵堂审归来,理所当然地成了客栈的真正主人,第一件事就是将“花家客栈”的幌子摘下来,换成了“吴家客栈”,心里那个畅快劲儿就甭提了。一个淅淅沥沥的雨夜,吴贵正在门房里守着盏油灯打瞌睡,忽有一个说话漏风的人拍了拍房门要求住宿。吴贵开了门一看,顿时骇得睡意全无:来人竟是少了一嘴牙的张小山!

  吴贵一把将张小山拖进房里,掩上门,期期艾艾地道:“你……你怎么这么快回……回来了?我……我不是让你在外面过个一年半载再回来吗?”张小山畏畏缩缩、口里呜呜不清地道:“吴大哥,我、我身上没带银子,只能讨饭,在外面实在熬不下去了。”

  吴贵想了想,从菜柜里拿出几碟小菜和一壶酒,对张小山道:“你先填饱肚子,喝酒消消乏,我安排个舒适房间让你美美地睡上一觉,到明天我悄悄地叫你老娘过来,同你见上一面,让她老人家吃个定心丸。然后,我送你十两银子,你还得远走高飞!”

  不一时,张小山吃喝完毕,吴贵吹熄灯盏,摸黑将张小山送至二楼东首那间房,安顿他休息。张小山谢了吴贵,上了床倒头就睡,很快鼾声大起。

  吴贵却隐在黑影中没走远,不一会儿重又踅上楼来,用钥匙拧开那间房门,悄无声息地来到张小山床前,蹲下身一按床下的一个机关,那床竟急剧下沉,直落底楼,接着传来轻微的入水声。吴贵正要按另一个开关,就在这时,随着一声呐喊:“住手!”几个黑影噌地飞跃而至,上前将吴贵按倒在地,其中一人“嚓”地敲亮火石点燃松明子,正是埋伏在此的捕快们。

  与此同时,底楼传来张小山惊慌至极的呼救声。一个捕快手持松明子,飞奔下楼,破门而入,只见那底楼正中是一口幽深的方形水窖,张小山正在里面死命乱扑腾。而在水窖的一旁立着一扇由粗绳斜吊起的厚厚大铁板,似乎随时要坠落下来!捕快不敢怠慢,急忙将张小山拉拽上来。张小山已是喝了半肚子水,缩作一团直吐。捕快试着一拽那根粗绳,铁板便带着疾风猛地落下,恰将水窖口盖了个严严实实!捕快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真相终大白

  原来花家客栈竟是谋财害命的黑窟!从花翠红的父亲时起,便建造了这么一个“水床”——一旦看准了合适的单身住客,便将这客人安排在二楼东首这个特殊的房间里,夜里悄然下手,按动机关,客人便于睡梦中落入水窖,随即铁板盖上,客人无不于无声无息之中溺水身亡!然后乘夜将尸首拖出,扔进客栈后的睢奎河,让人们误以为是上游漂流下来的浮尸!

  花翠红接手客栈后,依仗自己的姿色,这无本的“生意”做得更欢!至于扔尸首的活儿,便交给了丈夫吴贵。十天前的那个夜晚,花翠红又害了一个外来的珠宝商,吴贵背着尸首刚来到睢奎河边,突见几个黑影也抬着一具尸首飞奔而来,吴贵慌忙躲入芦苇丛中。趁着月光,吴贵认出这几个家伙是倪府的奴仆。倪府奴仆们到底害怕,将尸首往水边一撂就慌慌张张跑了。吴贵这家伙极贪财,每回扔尸时都要剥下被害人的衣物,有时还能发笔小财。倪家奴仆跑后,他便先剥那具躺在河边的尸首,拖过头来才发现竟是张小山!又猛想起今日张小山出远门贩布,便猜测定然是张小山偷偷到倪府找谢婉儿,却被倪用宾撞见打死!

  不料吴贵刚剥了张小山的外褂,张小山竟“哼哼”起来——原来张小山并不曾被打死,只是昏死而已!吴贵瞅瞅身边的尸首,忽然一个大胆的主意涌上心头,忙从芦苇丛中跑出来,哼着小调,装作趁夜沿河捉鱼的样子,从后面赶上了张小山,和他一起演了这出戏……

  这件连环案上呈之后花翠红因十来条人命在身被判了剐刑,吴贵则作为从犯被判了斩刑,倪用宾和他的狗腿子们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均被充军发配关外。至于张小山和谢婉儿则苦尽甘来,夫妻得以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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