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莲的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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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初次见到榴莲是在昆士区的亚洲超市里。那生满长刺的绿色大球异于我见过的任何东西，却又有似曾相识。它就像内心深处的我，洒脱、野性，却又强悍，令人生畏。收银的华人女孩小心翼翼地抓住它的茎，称过重量，用报纸裹了起来，才放入购物袋中。

　　我吃力地提着它走下地铁，等候前往曼哈顿的车。坐在拥挤的地铁车厢，我打开购物袋看了一下这买来的怪东西，那美妙的陌生感顿时迷住了我。我抬起头，车厢内所有人都在看我，仿佛我是什么怪物。我小心地把榴莲用报纸包起来放回袋中，觉得自己像在冒险。

　　一连几天，榴莲太平无事地躺在案板上，我才明白它不会自动变色或变软。我找出家里最大的一把刀，挥刀劈开榴莲的外壳。榴莲里面呈现出几条天然的裂缝，我用刀撬开一条裂缝，一个小格呈现在眼前，里面是淡黄色的果肉。它的味道之美简直无法描述。我一口气吃了个饱。

　　从那以后，每到榴莲上市的季节，我便不断地买回家。我对自己开榴莲的本领非常自豪，每次女友淑媛来我家，我就给她表演一出“大战犀牛杀手”的好戏。开榴莲的诀窍在于利用里面的裂缝。外壳劈开后，把刀插入裂缝便迎刃而解。这些裂缝的奇特之处在于，在打开外壳之前，我从外面看不出一点迹象。对我来说，更增添了榴莲的神秘感。

　　后来我灵机一动，如果从外部施压，也许那些看不见的裂缝会扩大到表面。于是，我把榴莲放在案板上，将手指按在没有刺的地方用力掰，可什么都没发生。我把榴莲翻来覆去，终于掰出一道裂缝，再把手指插入裂缝，用尽全力，磨得手上鲜血直流，终于把榴莲掰开了。

　　我和淑媛结婚后搬到了中国台湾。榴莲上市后，我在超市里看到了在纽约从未见过的情景，货架上一些熟透的榴莲自己裂开了。售货员想让我买一个这样的，但是我嗅了嗅，觉得可能熟过了，于是选了一个果皮完好无损的。次日清晨，我一醒来，便闻到满屋的榴莲香味。来到厨房，我发现榴莲壳上裂开了一个小缝。我只用了很小的力气，榴莲便破开了。多年来，我从没想过让榴莲自己裂开。艺术的极致在于无为——让事情自然而然地发展，往往会得到最好的结果。

　　下一次买回榴莲，我把它放在厨房里，然后一天天地等下去。每次走进厨房，我总是忍不住检查一下，但没有一点裂开的迹象。有一天晚上回到家，我刚打开公寓的门，淑媛便笑着迎上来问：“你闻到榴莲的味道了吗？”

　　起居室里充满了榴莲的气味。它的美味胜过以前所有的榴莲。因为它完全地成熟了，我对榴莲的理解也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