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与梦想，孰轻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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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有多么重要，我中学的班主任给我们上了一课。

　　她是很有口才的政治老师，总能让人心悦诚服地接受她的观点。有一年班级里盛行互相给压岁钱的游戏，参与的人统统被她点名批评。于是我写了第一篇探讨钱和人生的文章，其实是篇检讨书。我写的是：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不应当用钱来衡量，真正的友谊是超越金钱的。”——这些都是班主任批评我们的原话。在检讨书里重复她的话，是为了显示诚恳，这是让检讨书顺利通过并且不用让家长知道的妙方。

　　这一课并没有上完。在最关键的升学年，这位谆谆教导我们要重义轻利的班主任辞了职，出现在离学校不远的房地产销售处，用她卓越的口才说服一个又一个人买下房子，不少学生的家长接到过她的销售电话。

　　真是黑色幽默。很多年后，我在街边看到意气风发的班主任，浑身名牌。她从前批评过穿名牌鞋来上课的同学太虚荣，原来她自己也在默默追求名牌。没有人比她更好地教会了我们认识这个精神有些分裂的社会：一方面讽刺批评着爱慕虚荣的人，一边又鼓吹着闪闪发光的奢侈品。她教会了我：任何企图告诉我们“应该”如何对待钱的人或者理论，先别信，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再说。

　　倘若我的数学老师告诉我，好好学数学，在未来的岁月里就能看懂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股票和基金，并且能在大伙儿都赔得鼻青脸肿的时候赚上一大票。那我会不会特别带劲儿地多做几本习题？估计也不会，那时我还不知道钱的轻重。所以钱无法成为我的动力，也不能左右我的生活。

　　回想中学时代，那真是我最最博学的光辉岁月。那时候读了许多没有什么实际用处的外国小说。那时候我会计算质点的运动、硫酸铜遇水之后的化学反应。那时候我能完整地画出草履虫的细胞结构和海洋的洋流变化，虽然那时候我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海洋。

　　可是这些一度牢记在心的课本知识，在我后来的生活中基本上从来没有用到过。而那些生活中至关重要的事情，我也从来没有在学校里学到过。比如：友谊的珍贵，爱情的脆弱，人性的善变，钱的轻和重。为什么没有一节课来讨论一下这些人生中时时刻刻需要面对的问题呢？

　　不知道现在的中学老师是否比从前坦荡一些，可以和学生讨论“钱”。如今到处都是关于“理财”“投资”“致富”的理论，据说有中学在提倡培养中学生的“财商”。如今议论文中的励志人物已经不再是贫穷而甘于学术研究的居里夫人，而是从小学就开始投资并且赚钱的亿万富翁巴菲特。对钱的了解和向往与人们渐渐膨胀的欲望相关。讨论钱，其实就是讨论欲望，讨论基本的人性。

　　小时候看的童话故事里，有钱人总是坏蛋，又丑又吝啬；穷人总是又善良又聪明，最后用智慧击败了有钱人，比如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这故事让人们兴奋的地方根本不是阿里巴巴的智慧，而是他的好运气-一无意中就找到了宝藏，那可是四十大盗们几十年的辛苦工作（打劫）得来的财宝。这个充满歧义的故事流传至今，说明不劳而获多么让人羡慕。所以，任何企图告诉我们“应该”如何对待钱的故事，需要先打上一个问号。

　　思考钱的能和不能，学会如何与自己的欲望共处，这是人生的必修课。比如“钱可以让人拥有事物，却无法教会人珍惜事物”这样的箴言，或者“钱只是人生的工具而不是目的”，固然是老生常谈，可实在是真理。世上那么多人爱钱，可除了钱，若没有其他东西可爱，那真是可冷。

　　在我看来，世上最高的价值莫过于自由，在于最大限度地追求自己的梦想。人生就像坐着热气球去旅行，钱当然是燃料的一部分，可梦想和勇气才是真正重要的燃料。如果钱在生活中太重了，或者为了钱而典当了梦想和勇气，这人生就飞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