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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号“眼镜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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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8-3-26 08:02:50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1。“蛇穴”追踪

  1962年仲秋,东南沿海重镇——东山镇。

  这天晚饭过后,东山镇同福客栈老板周德才见天已不早,便吩咐在店堂里帮工的老刘头上门板,准备打烊。就在这时,进来一个年约三十的男子,只见他头戴宽檐黑呢礼帽,手提棕色皮箱,俨然一副阔商打扮。周德才赶紧上前接过客人手中的箱子,招呼道:“在下姓周,愿意为您效劳。敢问先生贵姓?”那男子一笑,说:“免贵姓沈,沈浩。周老板,我素来觉浅,请问这里有没有安静的客房?”周德才连连点头,说:“楼上就有现成的,沈老板请随我来!”说着就在前面带路。

  这同福客栈是一座两层小木楼,楼下是大通铺,上了二楼,靠近楼梯口是一个公共的盥洗间,向东去一字儿排着四间客房,全空着。门楣上标着房间的编号,从201排到204。沈浩感到奇怪,就问周德才怎么没人住。周德才压低声音说:“对面岛上的老蒋要反攻大陆,东山离得这么近,人心惶惶的,谁还敢来这里做生意啊!像您沈老板这样有胆识的毕竟少啊!”沈浩说:“打仗也要吃喝拉撒睡,有需要就得有人做生意不是?再说了,他打他的,我做我的海珠子生意,两不相干。就像您周老板,不是也在开门纳客吗?”周德才听说他是做海珠子生意的,忙竖起大拇指说:“沈老板好眼力,好魄力,这些日子敢来东山做海珠子生意的,除了您就没见过第二个!”

  原来,这东山镇一带沿海的深海沟里,生长着一种海蚌叫半边葵。这种蚌十年只产一枚珍珠,大如鸽卵,珠圆玉润,其观赏价值和药用价值极高。渔民下海探珠九死一生,因此价值不菲。东山解放后,政府就对海珠子买卖实行了严格管制,以防哄抬物价,扰乱市场。不过暗地里还是有人想方设法来东山冒险。

  沈浩选了靠近最里边的201,放下皮箱后,对周德才说:“周老板,我这晚饭还没着落呢,你这里是否方便?”说着便递给他一支烟。周德才连连摆手说不会,又说:“店虽简陋,也是有客饭供应的。”就下楼去安排饭菜。沈浩待周德才走后,迅速掩上门,拉开窗帘,推开朝向街口的那扇窗户,将手里燃着的烟在半空中画了三个圈。片刻,对面的窗口也出现了一支燃着的烟,也画了三个圈。沈浩这才拉上窗帘,坐下来抽烟。

  其实,沈浩根本就不是什么生意人,他的真实身份是共产党东山市公安局刑侦二处副处长,叫萧冰。萧冰这次化名“沈浩”住进同福客栈,是冲着那条“眼镜蛇”来的。

  前不久的一天夜里,在东山镇的海防线上,军民联手抓住了一个空降特务。同时被查获的,还有他随身携带的一部无线电台。据这个自称沈浩的特务交待,他奉上司之命,以“特派巡视员”的身份,假借收购海珠子之名来到东山,是要和一个代号叫“眼镜蛇”的潜伏特务取得联系。目的就是要在东山建立情报站,搜集我解放军的边防部署,伺机炸毁屯积在东山一带的军用物资,配合国民党反攻大陆。沈浩还交待,他这次到东山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从“眼镜蛇”那里拿到东山潜伏特务的名单,密报台湾备案。沈浩说,他们的接头地点就在同福客栈。接头的暗号是:问:先生,现在是几点了?答:九点一刻。至于要和沈浩接头的这个“眼镜蛇”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沈浩说他也不知道。

  公安部门很快对同福客栈的情况进行排查摸底,最终并未发现有什么可疑之处。客栈老板周德才是土生土长的东山人,前年婆娘生病死了,他就雇孤寡老人老刘头在店里打杂。东山镇不大,开客栈的就他一家。周德才老实本分,与世无争。就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客栈,怎么会成了敌人的接头地点?但沈浩的交待又无懈可击,当然,也不排除敌人只是“借鸡生蛋”,利用同福客栈实现他们的秘密接触。

  为不打草惊蛇,市公安局领导决定派萧冰冒充国民党特务沈浩,打入同福客栈,钓“眼镜蛇”上钩,将东山的潜伏特务一网打尽。萧冰刑侦经验丰富,而且从未在东山镇露过面。这样,便于改头换面进入同福客栈。同时,萧冰也将那部电台带了进去,因为只有它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当然,电台已经被做了手脚,失去了收发电报的基本功用。由于事关机密,市局并未向东山镇派出所通报这次行动,以防走漏风声。

  为了配合萧冰的行动,市局还专门成立一个行动小组,在同福客栈街对面的一座民房里进行二十四小时设点监控,保护萧冰的安全和策应他的行动。这个行动小组的负责人是一个叫马东阳的小伙子,是萧冰的同事。萧冰刚才在窗口用燃着的烟画了三个圈,就是在向小马他们发送平安信号。

  烟刚抽完,萧冰就听到周德才叫门。打开一看,周德才的身后跟着几个身穿警服的人。见萧冰在那里发愣,就指着领头的那个大胡子说:“沈老板,这位是我们东山派出所的朱所长,来检查安全情况的,也就是例行公事。”萧冰听说是一条线上的同事,显得格外热情。但因为纪律所在,他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就十分配合地回答了朱所长的提问。朱所长问完话,就带着人走了。

  2。不速之客

  同福客栈楼下靠近厨房就是一间小餐厅。萧冰随周德才走进餐厅,见桌上有三四样小菜,荤素搭配,就让周德才再上一坛花雕,邀他入席同饮。周德才推辞一番后,也就在桌边坐了下来。酒至半酣,周德才迷离着双眼说:“沈老板,你我虽属初会,但看得出你胆识过人,不像是一个做生意的人!”萧冰一惊,问他何故。周德才诡秘地一笑说:“眼下军情吃紧,不断有部队向东山集结,渔民敢出海的已经不多,东山镇里但凡有钱的人家,多已做好去内地避难的打算,你沈老板却在这个时候单枪匹马地到东山来,岂只是为了那区区几颗海珠子?”萧冰不动声色地说:“周老板难道没听说过,兵荒马乱正是生意人将小本求大利的大好时机?”周德才尴尬地一笑说:“那是那是,我也只是说说而已!”

  酒足饭饱,萧冰回到房间关上门,来到窗边,悄悄拉开窗帘一角,朝街对面小马他们的那个窗口望过去。只见窗口的灯亮着,萧冰大吃一惊。因为事先约定,如果小马他们的窗口亮着灯,意味着同福客栈里情况异常,这是提醒萧冰要倍加小心。

  萧冰心想,自己刚和周德才吃过酒才上的楼,也没见有什么不正常啊?就在这时,萧冰突然听到有人上楼的声音。他悄悄将门打开一道缝,向走廊的那一头望去。只见一个提着行李箱的年轻女子进了隔壁的202。萧冰看看手表,已经十点多了,心想这人是谁呀,这会儿还来住店,会不会就是“眼镜蛇”?小马他们向自己报警会不会就是这事?

  正在想着,就听202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人像是进了盥洗间。萧冰灵机一动,何不过去打个照面,探探虚实?就拿了脸盆和毛巾也去盥洗间。到了那里一看,盥洗间没人,可女厕所里有动静。萧冰刚想洗脸,就见女厕所里出来一个年轻女子,只见她长发披肩,一身黑衣。和萧冰擦肩而过时,萧冰分明感觉到了她那惨淡的脸色和阴冷的目光,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萧冰洗漱完毕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关上门就愣在那里。因为凭着自己特殊的嗅觉,他判断刚才有人进房过。萧冰来到放在墙角的那只行李箱旁,蹲下来仔细观察箱子的外部。他知道,如果同福客栈真是敌人的联络点,自己进了同福客栈,就是进了魔窟,而且是孤军奋战,因此更要处处小心。不管怎么说,自己随身带着的这只行李箱一定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因为“眼镜蛇”肯定先要确认那部电台的存在,以核实自己的身份。所以当时在置放行李箱时,萧冰故意在上面弹了一点烟灰。虽只有一星半点,不细心根本看不出来。但只要有谁动了箱子,那些烟灰就会不翼而飞。现在,萧冰看到箱子上的烟灰还在,说明行李箱根本就没被人动过。

  萧冰不放心,再将箱子打开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放在箱子里的那部电台已经不翼而飞!很显然,就在刚才自己进入盥洗间的几分钟内,电台被人取走了。难道就是刚才在盥洗间里见到的那个女的?莫非她就是“眼镜蛇”?萧冰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处于对方的监控之中,危险正在悄悄地逼近,稍不留神,就会跌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他踱到向北开着的那扇后窗边,拉开窗帘,燃上一支烟慢慢地抽着,默默地看着窗外的夜景,想着自己的心事。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那扇后窗的插销处,原来窗子的插销不见了。用手一推,窗子竟然无声地开了。萧冰探出头去一看,紧贴着窗户的外檐下,有一条仅能容一人通过的走道。萧冰想了半天,分析这可能是建房时留下来的维修通道。他在那里沉思了半晌,决定通过这条便道去“拜访”一下202的主人,摸摸她的底细。萧冰轻轻地翻到窗外,往202的后窗口摸过去。

  借着微弱的夜光,萧冰来到202的后窗下。见里边亮着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却没听到有什么动静。他在窗框上摸了半天,发现有一块窗玻璃有些松动,固定玻璃的钉子掉了两根。萧冰只稍一用力,就取下了玻璃。悄悄拉开窗帘一看,里边一个人也没有。萧冰索性打开窗子,翻进房间,找遍了角角落落,也没见到刚才那个女子。正在发愣,忽然听到门响。萧冰迅速翻出窗外,憋在窗下听动静。原来是周德才进来了,一边查看房间一边抱怨说:“神经病,刚住下就又退房!”

  萧冰赶紧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再去盥洗间。从202门口经过时,见周德才还在房间里查看,就走进去打招呼,问他这么晚了还在干吗。周德才一脸恼怒地说:“刚睡下,就来了一个女人,还带着行李,说要来住店。一看她那样子就不是什么良家妇女,可我开着客栈,当然要让人家入住。你说这娘们怪不,先问我上面有没有人,然后指定就要202。我还以为她是卖肉的,还想上来提醒你。没想到才一转脸的工夫,她就提出退房,说有什么事急着要走,还主动留下了一半的房钱。我怕她是来踩点的。沈老板,你也查查,看看房间里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萧冰一笑说:“我能少什么东西?我值钱的东西她也拿不走!”萧冰知道,那部电台已经出了客栈。他感到奇怪,怎么自己刚进来就被盯上了,还咬得这么紧?

  3。客栈魅影

  这一夜,萧冰基本就没睡。第二天天刚放亮,萧冰打开窗帘,见街对面的窗台上摆着一盆迎春花,知道这是小马他们通知他去接头。就赶紧洗漱完毕,来到楼下一看,老刘头正在那里下门板准备开门。萧冰一边等着,一边和他打招呼。老刘头仿佛没听见,根本就不理他。

  萧冰正在那里发愣,周德才揉着惺忪的眼睛从后厢房里出来,问他:“沈老板这么早啊,你这是要去哪里?”萧冰一笑说:“我想去买盒烟,这老刘头怎么回事啊?”萧冰边说边指指自己的耳朵。周德才说:“他啊,去年一场大病烧坏了听觉,就连话也不会说了,不过脑子还行!”

  萧冰出了同福客栈,拐向西去不远,进了一家挂着“兴隆”店牌的日用杂货店。进店之前,萧冰无意中转身向后看了一眼,见周德才正站在客栈门口,探着半边脑袋在向这边张望。萧冰的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个周德才怎么鬼鬼祟祟的?进了杂货店,萧冰买了一包烟。吴老板在拿烟给他的时候,向他点了点头。萧冰会意地一笑,转身回到客栈。刚进门,就见周德才迎上来,笑眯眯地说:“沈老板,早饭好了,就等您呢!”萧冰愣了愣,说:“昨晚酒多,没顾上吃饭,这会儿正饿着呢!”

  吃饭时,周德才东拉西扯。萧冰想起刚才在杂货店门口看到他那副模样,心里就多了几分戒心。早饭吃完,萧冰回到房间关上门,拆开烟盒,从里边取出一张字条,只见上面写着:“夜里有一个年轻女子带着一只行李箱进了客栈。迅速查明来客身份,注意安全!”

  萧冰看完字条莫名其妙。按周德才所说,这个女子昨晚就离开了客栈。小马他们既然看到她进来,怎么没看到她出去?还是周德才根本就说了假话,这个女子只是离开了202,其实还藏身在客栈的某个地方?

  萧冰正在疑惑,一转头,见桌上的烟缸里放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字条。萧冰奇怪地拿过来,将字条慢慢展开一看,只见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字:“今晚九点,老城隍庙见,左手拿礼帽。眼镜蛇。”字迹写得七歪八扭,显然是伪装出来的。看着手中的字条,萧冰的心中一阵狂喜。他知道,这是“眼镜蛇”发现电台有问题,找上门来了。

  萧冰觉得应该将这个情况赶紧通知小马他们。他想了想,再次下楼。正要出门,周德才从后面追出来,一把拉住他,压低声音说:“沈老板,海珠子的事我帮你问了几家,都有存货,价格很便宜的!”又问:“你这是要去哪儿?又要去买烟?”萧冰拍拍他的手说:“周老板,你的情我领了,我先出去摸摸行情,还有许多事情要向你请教呢,事成之后自有重谢。这不,心里光想着事,竟忘了买火柴,再去跑一趟!”

  周德才一笑说:“巧了,我跟吴老板还有一笔旧账未结,正好陪你一起去。”萧冰听了一愣,心想这不会是他故意找借口在跟踪自己吧?难道他是“眼镜蛇”?是不是自己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被他发现了?想到这里,萧冰的心里一紧。看来这个周德才一定有问题,自己得小心点才是。

  到了杂货店,吴老板不在,就他婆娘守在店里。周德才问她吴老板人呢,那婆娘脑子好像不好使,半天也没说明白。正扯着,吴老板从外面回来了,萧冰赶紧向他使了个眼色。吴老板冲他点点头,又转身问周德才:“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周德才就说了结账的事。吴老板笑笑说:“就这点小账,还劳您牵挂,过些日子等凑凑再一起结!”边说边去整理柜台上的东西,一不小心将半杯水碰翻,洒了周德才一身。吴老板赶紧打招呼,又让婆娘带他去后厢房擦拭。

  这边,萧冰正要和吴老板说话,客栈里的老刘头急急忙忙地过来找周德才,“呜呜哇哇”地比划了半天,周德才这才知道是派出所的朱大胡子又带人来检查了。周德才一脸恼怒地说:“查查查,查个球!哪里还有人敢来住店?”见萧冰在那里发愣,就说:“本来生意就清淡,只要有人住店,他们就一次一次地来查,把人都吓跑了!”一边发着牢骚,一边就随老刘头回客栈去了。

  周德才这话明摆着是怀疑同福客栈里有派出所的眼线。这一来萧冰就糊涂了,客栈里连周德才自己才两个人,那个老刘头还是个耳不聪口不能言的残疾人,也不够当眼线的基本条件。见周德才走了,萧冰赶紧借这个机会告诉吴老板,说小马他们昨天夜里见到的那个女子,当晚就退房走了,这是他亲耳听周德才说的。当然也可能是周德才在说谎,不过现在还没有证据。又将他刚才回去突然发现房间里的那张字条的事说了,说对方约他今晚九点在老城隍庙见面。萧冰让吴老板赶紧将这事通知小马他们。不管怎么说,今天晚上的这场“约会”他是一定要去的。

  吴老板听了也很吃惊。告诉他说,老城隍庙就在镇北不远,早就断了香火。“眼镜蛇”选择在那个地方见面,千万要当心。因为那里地处北郊,四周空旷,布置跟踪难度很大。萧冰点点头说:“放心吧,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4。节外生枝

  整个白天,萧冰除了吃饭就没再下楼。他注意到203和204没人,门一直都开着,但202却大门紧闭。他几次从202门前经过时,故意做一些“技术性”的停留,也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傍晚时分,萧冰正在吃饭,吴老板来找他。当着周德才的面,吴老板将一包茶叶放在他的面前说:“沈老板找我买茶,我没做这生意,是特地托人从城里带来的。”萧冰知道这是吴老板在给他传信,就连说“谢谢”,又拿钱结账。见周德才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包茶叶在看,就当场拆包,撮一把在自己手里嗅着,又将那包茶叶推到周德才的面前,说:“周老板你也看看,这茶叶的成色不错,味也地道。”

  周老板将那包茶叶拿在手中翻看了半天,又嗅了嗅,才说:“是不错,味很正!”又说:“沈老板你这就见外了,要喝茶您吱一声,我这就有啊!”说着就做出要起身去拿茶叶,被萧冰拦住说:“等我这些喝完了,就拿你的!”萧冰向吴老板道谢后,回到房间关上门,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字条看起来。这字条其实就是他刚才拆包时从里边取出来攥在手里的。

  小马在字条上告诉他,经仔细搜查,发现同福客栈还有一个暗藏的后门,就开在客栈后面的那片竹林里,暗门经过伪装很难被发现。看来,昨天晚上那个女子如果真的如周德才所说,当时就离开了客栈,应该就是从后门走的,这事也一定和周德才有关。小马传来上级指示,让他对周德才的一举一动严加监视。小马还告诉他,上级领导同意他今晚去赴“眼镜蛇”的约会,并部署了跟踪保护。但因为老城隍庙的地理位置特殊,跟踪会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样一来,如果有突发情况,他们很可能一时赶不到,只能让萧冰自救。

  吃过晚饭,萧冰回到房间。他将窗帘掀开一角,见小马他们那边的窗户黑乎乎的,这才稍稍安下心来。眼看时间快到了,萧冰这才下楼。刚要出门,周德才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一把拉住萧冰说:“沈老板留步,天都这么晚了,你这是要到哪里去?现在外边乱着呢,这深更半夜的你最好少出去转悠,不要再惹出什么祸端来!”萧冰看了他一眼,说:“我不招谁不惹谁,凭着良心做生意,谁还能把我怎么着!”

  周德才见萧冰说这话时不像是开玩笑,就说:“那是那是,你沈老板吉人自有天相,即便遇上祸事也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要不我陪你出去转转?”萧冰连连摆手说:“不敢劳动大驾,你还是让我一个人消停消停吧,我也就是想去看看镇子上的夜景!”周德才听说这话,尴尬地一笑说:“那您慢走!”

  出了同福客栈北拐,萧冰嘴角叼支烟,左手拿着礼帽,慢悠悠地向老城隍庙的方向走过去。一支烟还没吸完,老城隍庙就到了。就一座院落,门前的老槐上还挂着一口大钟。四周黑黢黢的,一个人也没有。萧冰站在那株老槐下连着抽了三支烟,也没见有人露面。萧冰在想,是不是自己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引起了对方的怀疑,“眼镜蛇”临时取消了接头?

  萧冰在那里想了想,故意猛地咳嗽了一声,狠狠地骂了一句,转身就走。就在这时,从墙角那边过来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太,颤巍巍的。萧冰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低声喝问道:“谁?”说话之间,老太已经走到他的身边,将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伸到他的面前说:“先生,行行好吧,我已经几天没吃饭了,快要不行了!”萧冰开始以为是“眼镜蛇”玩的花招来试探自己的。再仔细看那老太,根本就是一个乡村老妪。就问她都什么时候了,还出来讨要,这里也没人呀。老太颤抖着声音说:“怎么没人,刚才还有一位先生给我钱了呢!”说着就去口袋里掏。掏了半天,才掏出一样东西放在萧冰的手里。

  萧冰感觉是一个纸团,正想展开来细看,就听那边传来一声喝问:“是谁在那边?”话音未落,从路边的暗影里走出来几个男子,打着手电向这边照射。萧冰借着灯光一看,竟然是派出所朱大胡子他们几个人,毫无疑问是来夜巡的。朱大胡子显然也认出了萧冰,先是吃了一惊,然后便问他都这么晚了,不在客栈里待着跑这干吗来了?萧冰见问,一时语塞。支吾了半天,只说晚上喝了酒,本来是要出来透透风的,没想到竟走岔了道,正在迷糊呢。

  萧冰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纸团悄悄放进自己的衣袋,顺手拿出一包纸烟来散。朱大胡子也不客气,从他手中接过烟,就着旁人递过来的火燃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又公事公办地将刚才的话问了一遍。萧冰只得告诉朱大胡子,说自己姓沈,是个生意人,就住在同福客栈,昨天还见过面的。

  朱大胡子听他这话故意一愣,又装腔作势地在那里想了半天,才点点头说:“唔,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又听萧冰说自己是做生意的,就紧跟着问了一句:“你做的是什么生意?”萧冰想了想说:“就是海鲜生意!”朱大胡子“哈哈”一笑,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说你跑到东山来是做生意的?我看你深更半夜地到这个黑咕隆咚的地方来,八成是没干好事。不会是国民党的特务吧?”朱大胡子朝身后的几个人一使眼色,说:“先带到所里去查一查再说!”不由分说,就把萧冰带走了。

  5。移花接木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根本就容不得萧冰多做思考。萧冰觉得这事实在有点蹊跷,既然“眼镜蛇”选择了在老城隍庙和自己接头,虽不说是万无一失,也应该相对安全,总不至于连面还没见上就进了派出所?是对方真的安排失误,或者说这根本就是一个阴谋?还有,这朱大胡子巧不巧怎么就在这个时候出现?萧冰的脑子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进了派出所,萧冰再三向他们解释,说自己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生意人,就住在同福客栈,不信可以找客栈的周德才周老板来作证。朱大胡子朝他一翻眼睛说:“你以为这堂堂的派出所是为你家开的,你想使唤谁就使唤谁?”萧冰被他这一呛,噎在那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接下来,朱大胡子他们几个人轮流讯问萧冰。萧冰索性打定主意将身份隐瞒到底,就按照原来说的继续编下去。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他们什么也没问出来。周德才这时候也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当着朱大胡子他们几个人的面,又是递烟又是赔笑脸。好话说了一箩筐,最后签字画押,才把萧冰领了出来。

  快到客栈时,周德才冷不丁地问了一句:“沈老板,现在几点了?”萧冰听了大吃一惊,这不是那个接头暗号吗?周德才果然就是“眼镜蛇”?!萧冰压住心中的一阵狂跳,看看手表,凑近他的耳边,故意压低声说道:“九点一刻!”周德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说:“不会吧,这么晚了至少也应十点过了!”萧冰在那里直发愣,心想是周德才故意装傻充愣,还是他只是无心之说?

  回到客栈快进门时,萧冰回头看了一下街对面小马他们的那个窗口,见那盆迎春花还放在窗台上,灯也亮着,知道这是有紧急情况要通知他。萧冰想了想,就对周德才说要去杂货店买盒烟。周德才吃惊地盯着他看了看说:“沈老板,不要说朱大胡子他们对你怀疑,连我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你怎么就喜欢一个人黑灯瞎火地到处乱跑呢?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去买烟?”萧冰拍了拍口袋说:“我烟瘾大,有什么办法?要不你陪我走一趟?”周德才迟疑片刻,一摇头说:“得,我已经把丑话说在前头了,你去吧。再出什么事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转身就进了客栈。

  萧冰看着周德才进去了,这才拐向西去,来到吴老板的杂货店。杂货店的门虚掩着,萧冰推门进去,吴老板好像早就等在那里。见到他,就将一包烟塞在他的手里。萧冰将今晚接头遭遇派出所纠缠的事告诉他,让他通知小马,是否要通过上级疏通一下和地方上的关系。老吴点点头说:“这事是麻烦,我通知他们设法!”

  出了门,萧冰将烟拿在手里,向客栈走去。走着走着,他偶一回头,见身后的那个小巷口有个人影一闪就不见了。萧冰一愣,站在那里原地没动,心想不会是有人在跟踪自己吧?就回头去找,没见有人,这才转身回了客栈。

  进了房间,萧冰随手关上门,将房间的角角落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行李箱上的烟灰还在,里边也没发现有被翻动的痕迹。北窗的插销没了,萧冰用一根撅断了的筷子临时代替,也好好地没被动过。萧冰这才从衣袋里取出老太给他的那纸团,细细展开一看,原来就是一张白纸,上面一个字也没有。萧冰愣在那里,半天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再拆开老吴给他的那包烟,从中取出一张字条。

  小马在字条上说,萧冰今晚刚出门,就被一个年轻的女子跟踪了。那个女子是坐人力车从西街过来的,就在离同福客栈不远处的地方下的车。当萧冰如约站在老城隍庙门前的老槐下等人时,在女子消失的那个墙角里,突然出来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后来他们发现老太在和萧冰说话。小马说,就在这时,东山镇派出所几个人过来巡查,他们也看到萧冰被他们带走了。是他们设法通知周德才,让他去派出所“保人”的。至于那个老太,事发之后就失踪了,也无法认定她和之前的那个年轻女子是否就是一个人。

  看完字条,萧冰倒抽了一口凉气。难道说那个女人是“眼镜蛇”?如果说她和那个老太是同一个人,她这样做的目的何在?又为什么要给自己送一张什么也没留下的白纸?萧冰立即想到昨晚曾在202入住过的那个女子,会不会就是她?还有,那个女子昨晚究竟有没有离开客栈?202的门为什么一直关着?

  萧冰来到北窗下,拔掉那只“销子”,推开窗子探头向202那边望去,只见房间里有灯光溢出来,估计应该有人。萧冰想了想,悄悄来到窗外,摸到202的窗下。再一看,窗帘遮得严严实实。萧冰蹲在窗下,半天也没听到里边有动静。又过了一会儿,萧冰将先前的那块玻璃轻轻取下,将窗户推开,蹑手蹑脚地翻进房间,房间里果然没人。就在他刚要向门口走去时,一支冰冷的枪管已经抵住了他的后脑勺。

  6。引蛇出洞

  萧冰慢慢地举起双手,趁对方没注意,突然一个反手抓住了他的枪管,另一只手已经锁住了他的咽喉。萧冰再一看,对方黑布蒙脸,只留下了一双眼睛。正在发愣,对方已经扯下了自己脸上的布。萧冰再一看,竟然是朱大胡子,不由大吃一惊。就听朱大胡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他:“先生,现在是几点了?”萧冰一愣,随即压低声音说:“九点一刻。”

  见萧冰还在那里发愣,朱大胡子一笑说:“特派员先生,我们是不打不相识。我就是你要找的‘眼镜蛇’。不过沈特派员,你这事做得不地道啊。兄弟我潜伏东山多年,惶惶不可终日。好不容易把你给盼来了,你却拿一部破电台来糊弄兄弟,这未免也太不仗义了吧?”

  萧冰“哈哈”一笑说:“彼此彼此,你不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吗?我九死一生来到东山,你藏而不露还屡屡给我出阴招,还被你拉进共产党的派出所,就差被你吓得魂魄出窍,你这样做就仗义了吗?”嘴上这样说,萧冰心里在想,幸亏领导英明,当初如果将这个行动计划通报给东山派出所,这事还不知怎么收场呢!

  朱大胡子狡黠地一笑说:“特派员先生,这下你该将真家伙拿出来了吧?”萧冰“哈哈”大笑,说:“我凭什么相信你就是‘眼镜蛇’?”朱大胡子在那里直发愣。萧冰说:“我这次来东山之前,上峰便交代一定要拿到东山潜伏义士的名单,并亲自上报后,才能将电台交给你们。你们却强取豪夺,完全置兄弟的前程于不顾!”见朱大胡子还想说什么,萧冰果断地一挥手说:“什么也别说了,见不到名单,我是不会将电台交给你们的,我还要向上峰报告你们渎职!”

  周旋了半天,朱大胡子才终于承认自己不是“眼镜蛇”,手里也没有潜伏人员的名单,名单在“眼镜蛇”的手里。萧冰问他谁是“眼镜蛇”,朱大胡子说他也没见过,但他一定就在东山。他会通知“眼镜蛇”见面的。

  第二天早饭后,萧冰去杂货店找吴老板,把昨晚在客栈里遇到朱大胡子的事说了。吴老板简直不敢相信,萧冰说:“我也吃惊呢!通知小马,‘眼镜蛇’即将和我见面,到时候我可能来不及通知他,让他对同福客栈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控,一有情况立即出动,坚决将东山的潜伏特务一网打尽!”

  白天,萧冰一直待在客栈里。晚上正要睡觉,周德才来敲门,说朱所长在楼下等他,要带他去所里问话。周德才说话时声音都走了腔调,对萧冰说:“沈老板,我这不早就提醒过你了。你看,事情来了吧!海珠子的事你千万不能把我供出来,那是要坐牢的!”萧冰说:“放心吧!”下楼时,见朱大胡子一脸秋霜地站在那里,见到萧冰,对他身后的两个人一挥手,说:“带走!”老刘头一直把他们送到门外,在那里吓得瑟瑟发抖。

  刚出客栈不远,朱大胡子就打发随行的那两个人回去了,对萧冰说:“‘眼镜蛇’要见你,随我来!”萧冰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街对面的那扇窗子,灯没亮,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

  朱大胡子一直把萧冰带到老城隍庙的那株老槐下,指着树影下的一个人说:“这位就是‘眼镜蛇’先生!”萧冰借着夜色一看,有几分眼熟。正在疑惑,就听那人开口说道:“特派员先生,我就是‘眼镜蛇’,让你久等了!”对方的声音嘶哑苍老,萧冰想了想,用冷冷的语气问他:“‘眼镜蛇’先生,我要的东西呢,带来了吗?我想,你应该知道,你们的无端拖延,已经耽误了我的工作,我将无法向我的上司交待!”

  没想到“眼镜蛇”哈哈一笑,说:“特派员先生,还用得着在这里演戏吗?我们已经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你死到临头竟浑然不觉!”“眼镜蛇”对朱大胡子说:“还等什么,赶快执行!”萧冰大吃一惊,难道是自己的身份暴露了?还没想明白,就见朱大胡子从腰间拔出一把刀,向他猛扎过来。萧冰躲过这一刀,飞起一脚,将朱大胡子手里的刀踢落。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亮起了几把手电,一声怒喝:“不许动,举起手来!”当场就把朱大胡子吓瘫了。“眼镜蛇”一见情况不妙,转身要跑。早已被小马他们几个人冲上去按倒在地,动弹不得。再拿电筒一照,竟是同福客栈里的帮工老刘头,萧冰从他的衣袋里找到了那份东山潜特的名单。

  经过突审,案情很快真相大白。

  原来这老刘头果真就是“眼镜蛇”,朱大胡子是他的“下线”。朱大胡子几乎天天见到老刘头,却并不知道他就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周德才在柜台旁置一个佛龛,佛龛前的那只香炉底座成了他们之间的联络通道。因为擦拭香炉一直是老刘头的事。他把指令贴在香炉的底座上,朱大胡子借来客栈检查的机会再将它取走。老刘头借一场大病装聋作哑,以隐藏自己。萧冰住进同福客栈的当晚,他就拿钱买通了一个女贼,住进202,当晚盗走了那部电台,再从后门放走了那个女人。他是想直接联系台湾,也好增加自己的筹码。后来才发现,他拿到的是一部无法使用的电台,便亲自将通知萧冰见面的那张字条送了进去。昨晚接头,他先安排女同伙跟踪萧冰,最后又让她扮成老太去接近他,就是想先用她来敲山震虎,看看周围有没有其它情况。那张空白纸团其实就是故弄玄虚,让萧冰摸不着他的底细。他通知朱大胡子,晚上从后门进入202,以“眼镜蛇”的名义面见“特派员”。谁知“特派员”不买账,一定要名单。没想到一贯谨慎的他,最后还是落入了萧冰的“陷阱”。

  事后萧冰问周德才客栈里那扇后门的事,周德才说世道不太平,是早就留下的,以防不测。老刘头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他不得而知。问到最后,周德才承认,说他其实一开始就怀疑萧冰是国民党特务,就处处留神,昨天晚上还跟了踪,还差点向朱大胡子汇报这事。之所以要去派出所保他,那是因为他还欠着客栈里的钱。萧冰听了,哭笑不得。

  那天萧冰要回市里,周德才为他饯行,两个人喝得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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