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无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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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行接到女友的电话，马上打算坐高铁去B城。他和马娟是大学校友，毕业后，董行留在省城，而马娟则回到生她养她的县城做一名中学教师，难得见上一面。

　　来接董行的却是马娟的同事蒋茹，两人未曾谋面，但马娟不止一次在董行面前提及，蒋茹是她的闺蜜。一介绍，就完成了从陌生到熟悉的过程。蒋茹开着借来的私家车，离学校只有几百米了，董行要去商场买东西，提前下了车。当他拎着大包小包路过人行天桥，突然像触电一样呆立在原地，马娟居然同一个大帅哥手挽着手，亲热地在街头散步。马娟眉目传情的样子不由得令董行羡慕加妒忌，跟自己在一起，马娟从来都很含蓄。怪不得推辞有事无法接自己，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董行打死不信女友的心飞走了。

　　但到底是怎么回事，董行不愿轻易下结论。马娟买的那套房子，董行投了大半首付，自然有把钥匙。他做好热气腾腾的饭菜，一会儿，马娟春风满面地回来了，眉角似乎留存着一缕若隐若现的幸福。

　　董行意味深长地说；“玩得开心吧？”马娟的态度透着冷淡，告诉他，有些事情该了断了。“分手？”董行擦边球似的抛出话题，马娟却快人快语地回答：“我已经受够了两地分居，爱上个知冷知热的男人，我也不愿脚踏两条船了，对你我都是解脱。”

　　毕竟没有结婚，更没有生育子女，马娟提议将尽快偿还董行的15万房款，其他的再无瓜葛。董行试图拯救这份爱情，马娟的话里不无讥讽：“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找个白富美，咱俩算是扯平。”马娟还搬出一套奇谈怪论，要她回心转意，只有一个办法。她向来欣赏那种讨女人喜欢的男人，魅力、能力、魄力之外，还有点坏坏的感觉。说到这儿，马娟挑战一样地说：“怎么样，你真要钓到一个能证明你很优秀的女孩，我脸上有光，跟那个帅哥一刀两断，立马嫁给你，从此一心一意跟定你！”

　　多么荒唐的理由！董行脑门充血，却非常平静地同意了女友的要求，然后蹬蹬蹬跑下楼。小城的夜色无比艳丽，凉风习习，董行漫无目的地走着，蒋茹发了条短信来：你有个包落在我车里了，是你来拿还是我送来？蒋茹有车，董行回复他在滨江公园大门等候，不到10分钟，蒋茹如约而至。

　　董行礼貌性地道声感谢，蒋茹的声音像泉水般柔软：“马娟呢？”或许还带着无奈和沮丧，董行直言相告。蒋茹的嘴巴张成“O”字形，倒是董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他这次来B城是带父母之命来商讨婚事的，老人要抱孙子，催他赶紧把婚事办了。“现在棘手啊！”董行两手一摊，提出租她做两个月情人。蒋茹一下子笑得花枝乱颤：“怎么，你也玩起时髦和刺激的游戏来了？”

　　春节来临，董行有他的苦恼，得想办法向父母应付一下。一个月两千块的佣金很诱人，但蒋茹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表示看董行失恋值得同情的份上，也检验自己有没有做演员的天赋，玩一回又何妨。

　　降温了，马娟与那位帅哥的交往不冷不热，怀念起老实巴交的董行，可男人的脸面如同蝉翼，受到伤害难以回头。这时，一位女同事发来微信：“快来，好戏正在上演。”同事让她去情缘酒吧看看。情缘酒吧，马娟心头一颤，那是她和董行经常约会的地方，给她留下了无数温馨、浪漫的回忆。马娟匆忙打的赶到情缘酒吧，迷离的霓虹灯下，透过玻璃窗一眼看见了卿卿我我的董行和蒋茹，偶尔毫不顾忌地打情骂俏。但马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空气中飘荡的年味越发浓郁了。按照事先的约定，董行带着新女友回家过年，尽管双亲很意外，或许蒋茹是天生的演员，或许她真诚的笑容、不俗的谈吐和善解人意俘获人心，二老悄悄对董行表示，换对了，蒋茹比马娟应该更会过日子，只是脸色有点苍白。临走，老人给蒋茹封了个大大的红包，而董行在前往车站的路上，也把工资塞给蒋茹。哪承想她生气地把钱扔了，斩钉截铁地说：“谁稀罕你的钱了，别侮辱我的人格！”

　　眨个眼，与蒋茹分别半个月了，有意无意地，董行的脑海里时常浮现出她的面容，自己真的喜欢上她了？董行明白，他俩只是在演一出戏，曲终人散了，从那以后分道扬镳。

　　好几次，董行产生了打蒋茹电话的冲动，却无力地垂下手。一天晚上，他再次陷入纠结，偶然地进入了一个叫“玫瑰之约”的网站，浏览着各种信息，董行的目光定格在“记录生命”空间。那个身患绝症的女孩，用优美的文字，把生命倒计时的点点滴滴与网友分享，没有忧伤，没有怨恨，女孩传播着一种热爱生命的信念。

　　董行流着泪看完了“记录生命”的全部日记，感动，除了感动还是感动。可当他仔细打量女孩的照片，猛然间，仿佛有座山在坍塌，那不就是蒋茹吗？不幸降临在这个阳光女孩身上，掩藏得那么深，根本看不出她正在接受病痛的折磨。

　　在B城那所中学，董行像间谍似的搜集蒋茹的信息，奇怪，竟然没有教师得知她患病，反而质问：“人家如花似玉，造这种谣太缺德了。”但董行厚着脸皮询问马娟，得到了证实。年初的一次私人体检，蒋茹被查出了癌症晚期，她是个乡下考入大学的女孩，为了不给一贫如洗的家再添负担，蒋茹“封锁”了消息，马娟则含泪同意保密。

　　几乎不假思索，董行决定替蒋茹治病，哪怕倾家荡产。蒋茹拒绝了董行的好意，却被他拉进怀里：“等着吧，我要把冰山劈开一角，你逃不出我的手心。让我们共同面对困难，好吗？”

　　董行霸道地将蒋茹送进了省城最好的医院，尽管权威医生告诉他，蒋茹的病已经回天乏术，但董行义无反顾，他好歹有笔存款，实在不够，马娟那儿还有房款，他甚至作了最坏的打算，动员父母拿出养老的钱，相信他的爱能够创造奇迹。

　　一边上班，一边要照料蒋茹，董行很快消瘦了许多。然而即使董行心甘情愿，住院的蒋茹却不辞而别，医生遗憾地对董行说，蒋茹来日不多，她坚持要回老家，即使是在天堂，那也是她的根。难怪，头一晚，蒋茹希望董行能拥抱她。

　　“我要走了，你会想我吗？”蒋茹给董行留言，却更换了电话号码。董行发疯一样地寻找却徒劳无功，直到第十天，马娟在电话里焦急地说：“快来B城的××街××巷，蒋茹快不行了，希望能见你最后一面。”董行的脑袋“嗡嗡”作响，连换洗衣服也没带一件，马上拦了辆的士。

　　两个钟头的行程仿佛漫长的两年。董行冲进那幢普通的出租屋，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躺在床上的蒋茹憔悴不堪，浅浅的笑容再也涌不起可爱的酒窝，但飘逸的长发仍旧梳理整齐，衣着朴素却整洁。

　　“谢谢你来看我。”蒋茹淡淡地说，在生命的最后岁月，她感受到了人间温暖。可是病魔不容许她再享受、留恋了。

　　董行紧握住蒋茹冰冷的手，早就泣不成声。蒋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略带羞涩地说：“原来爱和被爱都是一种幸福，虽然我们仅仅是个开始，但你给我的美好回忆，到那边也能永远品尝，这辈子，我也就没有遗憾了。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轰轰烈烈爱一回，那个男人肯定是你……”

　　窗外院落里的几棵小树新发了嫩芽，但在那个细雨绵绵的夜晚，蒋茹安详地闭上了眼睛，去了她向往的天堂。董行自作主张，在蒋茹的墓碑刻下一行字：女友蒋茹之墓。蒋茹的父母并未反对，还认了董行当干儿子，但很严肃地说：“马娟是个好姑娘，你们的误会该解除了。”

　　误会，什么误会？董行一脸迷茫。蒋茹的父亲说，他也是前两天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马娟送走了蒋茹，向老人讲述了一切。“具体的，你还是找阿娟问个清楚。”老人催促道。

　　仍旧是那个情缘酒吧，董行老远就发现了马娟的身影。他迫不及待朝马娟吼：“伯伯说的是真的吗？”马娟轻轻地点点头。原来，蒋茹与马娟曾经是高中同窗，一直以来，蒋茹非常内向，又为父母分担家庭重担，对追求她的男孩子“视而不见”，偏偏命运捉弄人，年纪轻轻的蒋茹患了绝症。一次，马娟去探视的时候，说悄悄话，蒋茹没品尝过爱情的滋味就将告别人生，她有点不甘心。面对好姐妹的最后请求，马娟设计了连环“骗局”出让男友，帮助蒋茹真切地体验一回爱的味道。虽然时间太短也并不算太成功，好在蒋茹比马娟晚两年调回母校，一来就查出了癌症，对马娟的爱情并不知情，连替马娟接董行，她都以为是马娟的“表哥”呢。当马娟“移情别恋”，也许董行的情感需要填充，蒋茹出于同情，两人进入了马娟安排的角色轨迹。

　　董行忘情地将女友搂入怀抱，马娟喃喃地说：“茹茹此生没有留下遗憾，我也没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