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香的古酒

tongzhuan365

　　一、三坛子古酒

　　廖子寒是天水市收藏界的大腕，这天一大早，他刚刚起床，手机就响了。给他打电话的是邱鼐，邱鼐和他一样，也是天水市的收藏家，可是他们两个收藏的种类却不同，廖子寒收藏的是酒杯，而邱鼐却对酒坛子情有独钟。

　　邱鼐在电话里说：“我最近在南方的一个拍卖会上，得到了三坛古酒……”正所谓美酒配佳器，没有珍贵的古杯，恐怕也难喝出那绝世佳酿的美味来！邱鼐的意思正是想借用一下廖子寒收藏的酒杯。作为回报，他请廖子寒一同品尝美酒。

　　廖子寒欣然应许道：“就算给你老弟面子，我那价值连城的酒杯就让你免费使用一次吧！”

　　邱鼐如约而至，他还把本市酒类协会的会长温九香也一起带来了。邱鼐怀里抱着一个一尺多高的红木箱子，那三坛子古酒，就装在这只箱子里。

　　温九香号称本市最懂喝酒的人，他落座后，有些性急地说道：“老邱，你还是赶紧打开箱子，让我们一醉方休吧！”

　　邱鼐答应一声，打开了红木箱子上的盖子。只见箱内被分成了三格，每个隔盖都用一把不同的锁头锁住了。

　　邱鼐取出一把铜钥匙，打开了第一个隔盖上的铜锁，然后从里面取出了一只青花瓷酒坛来。这是一只康乾年间的青花瓷酒坛，坛子瓷色清澈、白底透亮、古朴典雅，实乃青花瓷中的精品。酒坛就如此精美，里面的酒必定不同寻常。

　　邱鼐打开酒坛，一股浓郁的酒香立刻在室内弥漫了开来。为了配邱鼐的好酒，廖子寒走进内室，取出了一套天地人三才杯。这天地人三才杯虽说是一套，可是材质迥异，分别用天山玉、地精石和人和木所雕成。

　　邱鼐手中的那个大酒坛至少能装五斤酒，可是因为岁月久远，酒液沉淀的缘故，坛子底剩下的酒倒在杯子里，刚满三杯。这杯中酒竟呈现出翡翠般的绿色。

　　廖子寒平日里也是佳酿尽尝，可是这绿色的古酒却从来没有喝过，他一时性急难耐，端起酒杯便品。谁知这酒味竟是又苦又涩，呛得他“哧”的一声，将口内的酒都吐到了地上。

　　温九香看着廖子寒窘迫的样子，嘿嘿一笑道：“如果我没看错，这种酒应该是大清时期高昌县所产的绿米酒……这种酒可不能这样喝！”

　　二、酒色如翡翠

　　温九香让廖子寒找来一瓶中档白酒，然后往酒瓶中点了三滴绿米古酒，晃一晃，再喝这瓶白酒时，那口味简直可以媲美纯正的高档白酒了。

　　绿米古酒经过悠悠岁月，竟然变成了一瓶超级的酒“味精”。可惜的是，这绿米酒早已绝迹了！

　　温九香喝罢了加工后的绿米酒，放下了杯子，说道：“趁着酒兴，我给两位讲一段关于绿米酒的故事吧！”

　　那还是在乾隆年间，高昌县有十多家酿酒的作坊，其中有两家作坊酿制的绿米酒质量最好。

　　他们分别是高家酒坊和刘家酒坊。高家酒坊的产量大，而刘家酒坊的酒质佳。高昌县位于山区，气候严寒，霜冻频发，种在地里的红高粱还没等成熟，往往便会因霜冻而死，那未成熟的红高梁，就成了不能入口的“绿米”。这些绿米，就是酿造绿米酒的原料了。

　　刘家酒坊的绿米酒颜色翠绿，酒色喜人，大家都说刘家有一个独特的酿酒配方。高家酒坊的老板高升总想着要称霸高昌县的酒业，他为了得到刘家的独门秘方，几乎是想尽了办法。

　　可是，经过十几年的明学暗偷，高升始终也没能弄到刘家的秘方，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终于等来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刘家的公子刘峰，竟然喜欢上了他的独生女儿高翠翠。

　　刘家派媒婆到高家提亲，高升眼珠子一转，说道：“刘峰娶我女儿可以，但刘家必须用酿酒的秘方当聘礼！”

　　酿酒的秘方可是刘老爷子的命根子，他自然不肯割舍。刘峰痛失心爱的女子，伤心不已，抑郁成病。刘老爷子看着日渐消瘦的儿子，权衡再三，最后一咬牙，交出了自家酿造绿米酒的配方。

　　廖子寒听到这里不由得一拍桌子，感叹道：“完了！刘老爷子交出了自家的酿酒秘方，他的财力又不如高家雄厚，刘家酒坊肯定是完了！”

　　温九香嘿嘿一笑道：“没那么简单。”

　　高升得到了刘家的秘方后，果然酿造出了颜色纯正的上佳绿米酒，销路大增。而刘家酒坊的生意则从此一落千丈，最后不得不关门大吉。刘老爷子看着挂了几十年的招牌被摘了下来，心痛得连喷三口鲜血，接着卧床不起，最后便一命呜呼了。

　　伤心的刘峰办完父亲的丧事后，就领着妻子高翠翠远走他乡。可让人没想到的是，高家的绿米酒颜色好了半年，第二年一开春，酒水颜色竟开始变淡。

　　高升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废寝忘食地研究了一个月，最后心力交瘁一头病倒在床，奄奄一息的时候，他这才想起，自己的万贯家财还没有个继承人呢。

　　邱鼐也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他急问道：“难道高升又把刘峰找回来了？”

　　廖子寒也在一旁追问道：“刘家酿造绿米酒的秘方究竟有什么玄机？怎么这个配方过了年就不灵了呢？”

　　高翠翠得到父亲病危的消息后，急忙领着丈夫刘峰回来了。只剩一口气的高升一把攥住了刘峰的手，虚弱地问道：“那酒色怎么过了半年就变淡了呢？是不是你们家给我的秘方是假的？”

　　绿米酿酒，酒水本来就呈绿色，可是这种绿色却很寡淡，上不了大雅之堂。刘家老爷子经过潜心研究，终于发现了一个调制绝佳酒色的秘密。

　　在高昌县的山里，生有本地两种特产，一种是黄杏，一种是蓝莓，这两种野果的产量不多，每年盛夏，刘家就将其收购上来，接着压榨成黄蓝两种果汁，最后将这黄蓝两种果汁提纯后，再按照比例勾兑到一起，便会呈现翡翠般的绿色。这种绿色的液体，便是刘家勾兑酒色的秘密武器。但这些已经在秘方上说得清清楚楚，可见刘家并没有欺骗高升。

　　廖子寒纳闷地问：“既然高升用的黄杏和蓝莓和刘家用的都是一样的，为何第二年那酒色就变了呢？”

　　温九香一解释，廖子寒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刘家收购黄杏和蓝莓的时候，是以市场上三倍的高价付给山民的，山民们觉得有利可图，自然对野生的黄杏和蓝莓精心照顾、细细拾掇。刘家收上来的这两种野生山果，当然也就是一等一的品质。可是到了高升手中，唯利是图的他却把收购的价钱压得很低，野生的黄杏和蓝莓产量很低，要是价格再不上去，谁还肯为买主付出那么多精力和时间呀！

　　没有了头等的原料，自然就没有了绿米酒上佳的颜色。高升知道了最终的答案后，叹息一声，最后不甘心地闭上了眼睛。而高家酒坊的偌大产业，最后也归了刘峰！

　　温九香讲到这里，感叹地说道：“只想着自己利益，而不考虑他人的疾苦，到头来吃亏的只能是自己呀！”

　　三、酿酒的圣泉

　　三个人各自喝了几杯用绿米酒勾兑的白酒，竟都有些薄醉了。这时，邱鼐又打开了第二个红木箱子上的小银锁，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香瓜大小的小酒坛来。这是一个斗彩的明朝酒坛，坛口和坛底密布缠枝莲的纹路，中间的图案是《渊明醉酒图》。这只斗彩酒坛比那个青花酒坛还要高一个档次。

　　这一次，廖子寒拿出的是三只“不同杯”。不同杯的杯身是由上下两种不同的材料制成的。这三只酒杯分别是上银下金，上锡下铜，最后一只是上石下木。

　　拍开斗彩酒坛上的泥封，期待品酒的三个人却都愣住了，这只酒坛中确实装有酒，可是这酒却毫无酒香！

　　温九香尝了一口，肯定地说道：“这分明是水呀！”

　　廖子寒和邱鼐尝过后，也说是水。可是这水又怎么会装进酒坛呢？

　　温九香思忖许久，终于想起了什么：“我知道了，这可不是普通的水，而是酿酒用的圣泉之水呀！”

　　明朝时候，圣泉水产自江西的冽山。冽山虽然不出好酒，可是山上却有七十二眼山泉，这些山泉的主人，便是崔涉。崔涉号称天下第一水师。冽山是崔家的祖产，崔涉依靠贩卖圣泉之水，成了远近闻名的富翁。

　　邱鼐吃惊地说道：“这个圣泉的故事，我也听说过，没想到这明朝的酒坛里，装着的便是圣泉的泉水！”

　　廖子寒端起不同杯，喝了一口圣泉的泉水，这泉水虽然在坛中历经几百年的岁月，可仍然是绵软甘甜，胜似甘露，难怪当时那么多酒坊，都不远千里到冽山购买圣泉泉水。可惜的是，圣泉泉水最后却消失了。

　　温九香说道：“我再给你们讲一个关于圣泉的故事吧，泉水消失的答案，就在这个曲折的故事里！”

　　崔涉靠卖水就能发财，自然引起了不少人的嫉妒，其中最眼红的便是蠡县的牛知县。

　　牛知县的名下就有一个大酒坊，牛家酒坊生产的美酒直供京城，铁帽子胡同的八大王爷最喜欢牛家酒坊的美酒，可是牛知县每月购买圣泉的水钱，就是一笔巨款。

　　牛知县为了省下那笔银子，便命手下的酿酒师侯登科暗中登上冽山，寻找圣泉。可是侯登科遍尝了那七十二眼山泉，都不是圣泉的味道。不甘心的牛知县便和侯登科密谋，一个邪恶的毒计出笼了。

　　牛知县先给崔涉安了一个不法商人的罪名，然后将他投入大牢，面对毒刑，崔涉只得讲出了圣泉的秘密——

　　原来，圣泉并不是指冽山上的某一处泉眼，而是七十二道泉水的总称。从小，崔涉的父亲就开始训练他的味觉，崔涉成为一个合格的水师后，那七十二股泉水经过他的仔细勾兑，最后才成为酿酒的第一泉水——圣泉水。

　　侯登科在崔涉的指导下，经过半年的苦练，终于练成了天下第一水师应该具备的敏锐味觉。为了永绝后患，他还强行给崔涉灌下了一剂毒药。崔涉喝罢毒药，舌头上极度灵敏的味觉便消失了。

　　侯登科取而代之，成了冽山脚下的第一水师。不曾想，侯登科当上水师之日，便是他连叫后悔之时！

　　廖子寒不解地问：“侯登科如愿以偿地成了天下第一水师，怎么会后悔呢？”

　　邱鼐一拍桌子：“我明白了！水师靠的就是一条敏感的舌头，为了保持舌尖的敏锐度，不仅油腻辛辣、味道浓重的食物不许尝试，恐怕连老酒都不许喝了！”

　　温九香点点头，说道：“就是这样，水师不仅要终年食素，就连和自己的老婆亲嘴，都在被禁止之列！”

　　侯登科实在受不了那份苦行僧似的煎熬，他偷着跑出了蠡县，然后找到了隐居山林，喝美酒、品佳肴，随时随地都可以和自己老婆亲热的崔涉。侯登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他还拿出了解药，央求崔涉服用。

　　崔涉却呵呵笑道：“我失去了灵敏的味觉，却得到了丰富的生活，那个无趣的水师还是继续由你当吧！”

　　三年后，侯登科因为受不了水师生活苛刻的约束，竟神志不清，最后自杀身亡了。

　　讲完了故事，温九香感慨道：“一个人应该懂得舍弃，如果太贪心，最后的结果一定和那个水师一样！”

　　四、酒石的秘密

　　邱鼐又打开了第三枚镀金的小锁头，里面是一个核桃大的元朝白瓷小酒坛。

　　廖子寒这次拿出的是四大才子杯。这四只杯，是他收藏的压轴之作——相传是当年唐寅等四大才子的品酒之物，极其珍贵。

　　弄开酒坛的泥封，倒出来的竟是一种淡黑色的汁水。接着，一块指甲大小的黑石头从坛子里掉了出来。大家一尝，这淡黑色的汁水微苦而涩，莫不是酒水在里面盛放了几百年，已经霉朽变质了？

　　温九香看着那个指甲大的小石头，忽然眼前一亮，叫道：“酒石，这是酒石呀！”

　　关于酒石的记载，只存在于元代的野史中。相传把酒石镶到人的口中后，只要有酒水入口，任何劣酒都能变成佳酿。

　　廖子寒用手指摸着那块人牙形状的酒石，狐疑地道：“这酒石，真有那么神奇吗？”

　　温九香说道：“你们再听我讲一个关于酒石的故事吧！”

　　元朝末年，荣阳郡有个太守，名叫黑可律。元朝官场，腐败透顶，可是这个黑可律却是个难得的清官。是人都有毛病，黑可律的毛病，就是贪爱那杯中之物，故此很多巴结他的人，都想投其所好，给他送来全国各地的美酒佳酿。

　　黑可律面对美酒佳酿，一律严词拒绝，平日酒瘾发作，他便喝一些廉价的茅柴酒解馋，他的属下问其原因，黑可律嘿嘿一笑，然后指着自己的嘴巴说道：“我的嘴里有一颗酒石牙，这颗千金难买的酒石牙，可化腐朽为神奇，彻底改变劣酒的味道！”

　　朱元璋兴兵讨元，黑可律死在了战乱中，当地的百姓为了感念他的恩德，便将黑可律厚葬在西山的山坡上。明朝时候，黑可律的坟墓被盗，他口内的那颗酒石牙，也就此失踪了。

　　黑可律的酒石牙虽然失踪了，可是他的墓却越来越大，拜祭他的人摩肩接踵，至今依然香火不断。

　　温九香撸了撸袖子，说道：“如果现在有上佳的白酒，我就可以利用酒石的调理，使两位喝上绝世的佳酿！”

　　廖子寒闻听，接连拿出了几瓶高档白酒，温九香都说不成。邱鼐拿出了手机，说道：“我有一个朋友，他藏有一瓶60年的天水特曲，我叫他送过来！”

　　电话打完过了半个小时后，金鑫酒厂的老板薛金鑫就带着他那瓶好酒来到了廖子寒的别墅。

　　温九香将天水特曲倒进了四大才子酒杯中，然后用镊子夹起了酒石牙，分别在四个酒杯中搅了一搅，说道：“各位请用！”

　　几个人端起酒杯，等他们喝罢了这醇香浓郁、回味悠长的天水特曲后，都是连连喊好，称赞不止，唯独薛金鑫张了张嘴，皱了皱眉，没有吭声。

　　温九香便问：“怎么，薛老板觉得这酒味道还不够好？”

　　薛金鑫赶紧摇摇头：“不，这酒味道醇厚，入口绵长，只不过，好像和原本的酒味差不多啊。”三人一愣，赶紧从酒瓶中倒出三杯原酒，一尝，果然和方才被酒石搅过的酒是同一个味道！

　　失魂落魄的温九香“扑通”一声，坐到了椅子里，他惊讶地道：“难道这酒石是假的？”

　　众人无言以对，沉默中，温九香忽然一拍大腿：“不，这酒石并不假，假的是黑可律当年说的那番话！”

　　原来，黑可律当年称酒石可提升酒味的说辞，其实是他别有用心编造的一个谎言，这块子虚乌有的“酒石”就成了他拒贪的一个挡箭牌。直到盗墓贼窃走了他的酒石牙后，世人才发现了这个秘密——酒石牙真正的宝贵之处，并不在酒上，而是在“戒贪”两字。后人倍受感动，这才有了为他不断修缮大墓的举动。

　　三坛古酒的故事说完了，众人也不免有些醉意蒙眬，可他们的心里，反而比喝酒之前更清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