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海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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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童年是在海边度过的。那是渤海湾的一角，一排松树将海和小镇分开。每天晚上，海潮在松林的那边涌动，发出时高时低的声音。那声音穿过稀疏的松林，传进耳朵，一直陪着人们进入梦乡。

　　儿时的海是瓦蓝瓦蓝的，怎么看也看不到边，偶尔会有船经过，那形状小得可怜，就像孤零零的火柴盒。我无数次地问父亲：“海的边在哪儿？怎么看不到呢？”父亲摸着我的头，嘿嘿一笑，说：“在很远的地方，等你长大了，有出息了，就能看到。”

　　那时的人们视海为宝，几乎每天都去赶海，每次都有收获。父亲也偶尔去赶海，但大都是在夜里，等他回来的时候，我早就睡着了。第二天一大早，母亲就在灶台前忙开了，呵呵，这些“战利品”可真不少！光海螺就装了一大盆子，旁边还有小虾小蟹的。我蹲在一旁，将大个儿的海螺挑出来，放在脸盆里玩。螺壳的外形很粗糙，也很厚，在壳口还有一层硬皮覆在上面，形成了一个严实的个体。螺的肉体就在里面，用手一抠，它还动呢。嘿嘿，真有趣！这已不是我第一次玩海螺了，静观之，不一会儿，它就会探出“头”来。虽然它外表难看，可身上十分干净，细皮嫩肉的，让人垂涎三尺。没多久，母亲就喊着开饭了。那一桌子的海螺让我大开胃口，吃得合不拢嘴。

　　有了这些海螺垫底，我的身体长得很快，也很结实。七八岁时，我就主动要求和父亲一起去赶海了。那是深秋的一个早晨，天还没亮，父亲就带我出发了。那天的风很大，吹在脸上有点疼。“累不累？”父亲问了一句，就把我背在肩上，接着赶路。等到海边时，已有零星的人站在沙滩上。他们低着头，弯着腰，用手挖着。没多久，我们也加入他们的行列。

　　父亲告诉我，这些海生物在涨潮的时候一起往上“涌”，它们还以为前面是一片更好的安身之地呢。可几个小时后，海水就慢慢退去，这时，它们根本来不及“撤退”，只好窝在沙子里。如果运气好，它们会在下一次的大潮时撤回去；如果运气不好，就只能待在这里，等着人们来“捕获”。

　　“海螺是藏在沙子里的，先找小沙包儿，然后用手挖！”父亲一边说一边给我示范，果然一个大大的海螺被他挖出来了。

　　“看我的！”我加快了脚步，东瞅瞅西看看，很快发现了目标。沙子软软的，五根手指伸进去，再用力抓起，就能碰到硬硬的东西。有时，还会抓到螃蟹，这时可要小心了，否则……起初，我挖得特别起劲儿，可没多久，手指就支持不住了。原来，手指被螃蟹壳刮破了，再被海水一浸，疼得要命！

　　“你别挖了，到岸上看堆儿！”父亲挥挥手，又弯下腰寻宝。

　　我哪能闲得住呀，在海岸上没站一会儿，就被奇形怪状的贝壳吸引住了。小的像锥子，大的像茶壶盖，还有圆圆的，如纽扣一般。我把它们堆在一起，摆成月牙、房子、小车之类的，还建起了小城堡。

　　那天，我们挖到了半口袋海物，有毛蚶、海螺、海虹、海蛎子，还捡到一些海白菜和海藻，大约十几斤重吧。

　　隔三岔五的，海总会给人们带来惊喜。这份惊喜陪我一起长大。

　　在沙滩与陆地相接的地方，有一个水叉，人们把它称为“海口”，大意是海裂开的一道口子。海口将咸水与淡水连在一起，也成了人们捕鱼的最佳去处。平时，海口里的水不深，也就一米左右，若是涨潮了，水面很快升高。那时候，大人们不许我们到海里洗澡，因为水太深了，很危险的。父亲还经常说他的“老三段”，说谁家的孩子在海里洗澡时被淹死了，吓得我都不敢下海了。盛夏，我和小伙伴就到海口里洗澡，有时还拿来被废弃的渔网，截些鱼虾。上午水最浅，因为潮水还没涨上来；等到下午两三点钟，海水就慢慢涌进海口。随之，海里的一些鱼也涌进来，这个时候是最易捕到鱼的。可每每这时，大人们就会赶到，领着我们回家。所以，每次都兴奋而来扫兴而归。有一次，我和邻居二伟逃课去捕鱼，正捕到兴头上，只听“哎呀”一声，二伟掉进水坑了。那片水域我们从未去过，而且正在涨潮……只见他的头一会儿露出来，一会儿没进去，眼看就要不行了。我急得哇哇大哭，幸好有人相助，二伟才幸免遇难。二伟得救了，我的心里却留下了阴影，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下河捕鱼。

　　别的孩子仍像往常那样疯玩，我就像一只病猫蔫在堤坝上。涨潮的时候，水一点点地涨上来，漫过河堤，把周围的一片草地全淹没了。说来也奇怪，那些草无数次地被碱水浸泡，可是长得很好，即使寒风吹来，它们依然摆动腰姿，把最后的一点绿色留给枯黄的河堤。对了，河堤里也有宝贝呢。你看，那密密麻麻的小洞一个接着一个，多像羊群留下的蹄印呀！不过，你猜错了，那不是羊蹄印，而是螃蟹洞。这是一种叫“海牙子”的小螃蟹的洞穴。它们白天躲在洞里不肯露面，只有晚上才爬出来觅食。过了子夜，若是拿着手电筒在河堤上走一圈儿，就能捉到很多海牙子。父亲说，前半夜海牙子精得很，很难捉到；等到后半夜，它们吃饱了喝足了，就会趴在草丛里睡觉，这时才容易捉到。一天夜里，我从睡梦中醒来，看到父亲正穿衣服。

　　“你干啥去？”母亲问。

　　“去捉海牙子！”父亲的声音很小，是怕惊扰到我，可是我已经醒了。

　　“我也去！”我一骨碌爬起来，迅速地穿好衣服，想要大干一场。可是，我还是被父亲吓了回来。他说：“草丛里有蛇！”我是最怕那东西的，一听，不禁毛骨悚然。至今，我也没有在夜间去捉海牙子，这算是一个遗憾吧。

　　海风袭袭，吹走了冬天，又吹来了夏天。我也慢慢地长大了，离开了老家，离开了那片海，可是脑海里的童年总也挥之不去，是快乐的，也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