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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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一碗小米粥

　　二十八岁的秦时月是个“富二代”。这个标签贴在头上，使得他的爱情之路异常坎坷。

　　秦时月好玩。这些年玩下来，究竟换了多少女朋友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她们有的是生意场上的名媛，有的是香艳的明星，有的是昔日同学。秦时月和她们谈着谈着就没有了感觉；他尤其反感女孩子们在他面前百般迎合和讨好，觉得那如花笑脸背后还有一双眼睛盯着他的背景而不是背影。特别是有一次秦时月去酒吧搭讪了几个拜金女。她们当着他的面公然宣称“可以错过末班车，错过哈雷彗星撞地球，就是不能错过有钱人”，然后七嘴八舌地展示着自己甄别有钱人的方法和搭讪有钱人的伎俩……刚开始听着秦时月只觉得好笑，后来就笑不动了。原来有钱人在她们眼中，不过是一只肥硕的猎物啊。

　　清明节踏青到湘西，秦时月在一座小山村遇到一个有点儿不一样的姑娘。当时秦时月和他的一帮驴友在一处小茶园歇息，他们一边品茶一边和看茶园的老阿婆说着话，就见一个女孩从茶园方向走过来。女孩像是要和老阿婆说什么，但当她看到有一伙陌生的大男人坐在门口说说笑笑，就一闪身避进屋里。

　　那可爱的模样逗笑了几个大男人。老阿婆说：“她叫景颜，是山外来的。来了好几年了，说是不准备走了呢。大家可喜欢她了。”

　　秦时月细问后得知：几年前景颜只身一人来到这深山乡村做了村里小学的老师，从此就扎根山村搞教育了。景颜很懂茶道，采茶是为了想攒钱给学校的孩子们买一台钢琴。老阿婆说：“你们现在喝的茶就是她从山里采回来的。这种茶很奇特，采下来之后要放在处女的贴身衣物里，让处女的体温和体香渗进去才会有最好的味道。”

　　“处女”两个字瞬间挑动了这些现代男人的神经。几个同来的游伴不约而同地朝秦时月挤眉弄眼，秦时月报以众人不言而喻的一笑。恰巧此时景颜出来了，她看了嘻笑的男人们一眼，脸一红便跑掉了。

　　那一扭头的娇羞，在那一刻挑动了秦时月的心弦。秦时月将手中的茶端起来轻轻啜一口，果然别具清香。

　　当天秦时月没有按原计划回城，而是留宿山村。他对这个叫景颜的山村女老师产生了极大兴趣，第二天即撇开同伴独自去到景颜工作的学校。他对校长说要捐一批钢琴给学校，说着话当即便留下一笔现金。

　　朴实的校长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景颜更是激动得一个劲儿地说：“我替孩子们谢谢您！谢谢您！”

　　秦时月看着眼前的女孩。她穿着朴实，额前搭着一排又憨又厚的齐刘海，却遮盖不住粉面如桃和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三个人聊了一会儿，秦时月很快便掌握了核心情报：学校情况不太好，而改善学校环境是景颜最大的心愿。秦时月顿时就有了主意。他对景颜说：“实不相瞒，我是闻听了老师的茶艺功夫了得才特意找上门来的。我的商务会所一直在找一位您这样的人才，如果您愿意去助我一臂之力，我承诺一年之后出资为你们学校修建教学楼。”

　　景颜听罢猛地看向秦时月，眼睛里满是警惕，脸上的热切之情也明显僵下来。她淡淡地说：“先生言重了。我只是一个什么也不懂的山村老师……”

　　可一旁的老校长却激动得不得了！他一边不由分说地答应下来，一边把景颜拉到一旁说着什么。过了一小会儿，老校长回到秦时月面前说：“您放心。我让她把这边收拾收拾，一个星期之后保证准时到岗。”

　　返城的路上，秦时月看着大山深处不觉心旷神怡。从来没有姑娘有力量拒绝他，对于姑娘，他也很久很久没有今天这样的兴致了。这让秦时月又兴奋又吃惊，自问，是对这个小山妞一见钟情了吗？当然谈不上！秦时月想了想，他觉得这应该是白马王子情动灰姑娘。这原本是童话里的故事，但放在当今社会似乎更站得住脚——就像对山珍海味腻歪的人会特别想念一口清淡小米粥，灯红酒绿里泡着的人往往更容易被一缕山风沉醉。

　　也许，景颜就是秦时月的那碗小米粥吧。

　　二、特殊的待遇

　　景颜到任的前一天，秦时月调出自己最心爱的越野车迫不及待去接她。

　　到了山里，一群小孩和老人蹲在屋檐下看稀奇，偶尔有一两个胆大的小孩跑过来摸一下车屁股又躲开，就引来人群一场哄笑。

　　直到景颜收拾妥当要上车了，人们的表情才生动起来。他们围着景颜久久不散，有的人竟然揩起了眼泪。景颜一一交代事情，和每一个人话别。最后，她蹲下身去抱起脚边一个小女孩亲了两口，眼睛就红了。

　　秦时月看着，不知怎么的自己的眼眶也热了。他突然就觉得，其实有钱人也挺可恶。比如今天吧，心爱的老师要离开了，这对这群山里孩子来说应该是一件大事儿吧？可对于他秦时月来说呢，不过是为泡一个小妞的即兴发挥而已。

　　回城的路上景颜的情绪一直不太好，说得最多的是“一定会好好干工作，早日为村里的学校修好校舍”之类的话。她的表情认真而庄重，语调里明显透着一股和秦时月公事公办的味道。景颜大概不知道，她越是这样，秦时月的兴趣反而越高，越想在公事之外和她还有一点别的什么。

　　秦时月可以猜出老校长是用怎样的话说服景颜出来的。那一路走回来，看着景颜的样子，想到景颜面对现实做出的无奈妥协，秦时月的心也发生了微妙变化，他在内心为自己的轻佻动机产生了罪恶感。

　　秦时月突然决定：回去之后对这个认真的女孩儿提供一份特殊待遇。

　　秦时月把景颜安排在公司的会所里，转身就把自己的司机振帮找来交给他一个任务：扮有钱人，追求景颜。这是秦时月确定要和女孩试一试之前的必经过程，能走到这一步的女孩并不多，所以秦时月觉得这“特殊待遇”简直就是对景颜天大的偏爱。

　　秦时月对振帮说：“老规矩，你先去追求她，如果她动心了就告诉她你其实是个穷打工的，然后我出场试一试她经不经得起诱惑，是不是拜金女……”

　　振帮接到任务，嘴里“是是是”地应承着，心里又骂开了：“真他妈变态！搞得跟皇帝选妃似的……”

　　二十八岁的振帮也来自山村，在城里人模人样混了好多年了至今仍是底层打工仔一个，是那种心比天高脚下无路的人，所以活得很是纠结。之前他也曾多次替秦时月做过这项特殊工作。他一边看不惯秦时月在女孩面前高高在上的臭样子，一边又迷恋着做这项工作。因为他喜欢扮有钱人的感觉，喜欢女孩们投来的仰慕目光。

　　秦时月给振帮配了名牌衣服，把自己的豪车给他开。一切配备妥当，振帮越发英气逼人。秦时月很满意地交代道：“不过这次情况有点不一样。你要记住不要太高调太暴发户了，以免吓跑人家。”

　　振帮搔着后脑勺笑一笑，心里又骂起了那女孩：“呸！想傍有钱人就不要装清纯！”

　　最后秦时月又交代他说：“给我记住两点：第一，不准动她；第二，坚决不准动她。否则你会死得很惨！”

　　第二天秦时月去会所再见到景颜那一刻，顿时惊呆了：景颜已经盘起大麻花辫，换上了会所侍女的装扮。那土气褪去之后的清水芙蓉样，对于见惯庸脂俗粉的秦时月来说简直就是天上落下来的！更要命的是，景颜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有多美，看着秦时月目光里的惊艳，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飞快地躲开了。

　　秦时月也是飞着逃离了。他不敢多逗留，他发现这个女孩子身上有一股魔力，她的一颦一笑很轻易就能把他的心湖搅乱。他已经破例给她安排了特殊待遇，绝不能再胡乱失去方寸了。

　　三、一碗生日面

　　振帮很快就着手实施新任务了。考虑到景颜只是个小山妞，振帮并没有多费脑力，而是导演了一曲老土的“英雄救美”作为见面礼。没想到效果奇好。那天晚上，当振帮把那几个“歹徒”打开之后，惊魂未定的景颜一下子扑在他怀里哭了！

　　景颜哭完，振帮看清了景颜的模样：刚哭过的景颜是梨花带雨，是清荷沾露；恍一看去，振帮还以为看见了自己乡下的妹妹。振帮不禁在心里感叹说：“天呐。秦少现在好这一口了啊！”

　　景颜好像吓坏了，也压抑坏了。在振帮送景颜回家的路上，景颜的话很多，一直说着她来到城里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想念学校的孩子们，说着说着又哭了。那些感觉，出门在外的振帮怎么会不懂得呢？振帮的心软了，于是顺势提出：“你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安全可是天大的事儿。这样吧，以后我每天送你回家。”

　　因为挺有共同语言的，景颜很快就把振帮看作了她在城里的“第一个朋友”，和他说起大山里的孩子们。振帮有时听着听着，会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家乡，那儿没有漂泊，没有所谓的压力，更没有因欲望而生的痛苦……

　　假戏里有了真东西，振帮的工作就开展得出奇顺利，很快地振帮就开始实施秦时月的考试计划第一步：向景颜展露自己“有钱人”的标签。

　　令人吃惊的是，振帮如数家珍地展示着，景颜却像神龙架捉出来的野人，对现代女孩们津津乐道的那些奢侈品一点概念也没有。在她的眼中，一只LV包和一只编织袋没什么区别，一辆自行车和一辆宝马都不过是代步工具。有一天，振帮带景颜去逛全市最高档的商场，并表示景颜可以随便挑喜欢的。景颜被振帮拽着转了一圈就怎么也不肯再看了，她还认真地说：“女孩子不能随便接受男人的贵重礼物，再说你也不容易。”

　　振帮心里一惊。他都武装成这样儿了，可这小妞仍然说他“不容易”。振帮不知道景颜是看穿了他的伎俩，还是压根儿就没看懂他的派头。他觉得有一点尴尬，连忙讲解道：“你看我这身衣服，这皮带，我开的车子，我……”振帮卖力地列数着，表现着，景颜只是傻傻地看着他，偶尔似懂非懂地“哦”一声。

　　看着景颜那样儿，振帮突然就觉得自己装得挺没意思的，倒是景颜那傻样儿有点意思。后来振帮越来越喜欢和景颜呆在一起。和景颜在一起，那些现代人弄出来的房奴车奴卡奴苦逼兮兮全成了浮云，整个人特别轻松。有一天振帮陪景颜回湘西，到了山里，景颜把自己从城里带回来的小礼物分给孩子们，孩子们那欢天喜地的样子再次深深感染了振帮。临走的时候，振帮掏出身上所有的钱，留给了两个留守小孩。景颜有点过意不去，振帮说：“看着他们，我想到了自己单纯快乐的童年，再说这么做我自己也觉得快乐。”振帮看到，景颜的眼睛红了，景颜看他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些柔软的东西。

　　回来之后，景颜对振帮明显亲近了许多。有一天晚饭时间，景颜打来电话邀请振帮去她那边。振帮赶过去推开门，整个人就惊呆了——只见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还蹲着三个白白胖胖的荷包蛋！景颜笑盈盈地拉他进去说：“生日快乐。我只会做长寿面，不会做蛋糕……”

　　振帮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他呆呆地说：“你怎么会知道我生日？”

　　景颜莞尔一笑，说：“秘密。”就拉振帮坐下来，催促他快吃快吃。振帮还没有完全缓过神来，他埋头大口大口往嘴里扒拉着面条，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整只的荷包蛋。景颜见了，又惊慌地嘱咐振帮慢点慢点别噎着，没人跟你抢……此情此景，多么久违又多么熟悉！振帮在记忆里搜索着，小时候在家妈妈就是这么给他过生日的。振帮呼啦啦地扒拉着面条，抬手擦一把额头，眼睛就模糊了。直到景颜收起碗筷进了厨房，振帮还沉浸在那一碗面香里。他呆呆地看着景颜像个贤惠的小妻子在厨房里忙活着，不时伸头出来和他说一句话。

　　振帮以前觉得，扮有钱人和女孩们吃烛光晚餐是天下头等美事。但今天，这平实的一幕却让振帮感动得要流泪。这些年振帮一直在外面混，也曾猪狗不如，也曾今朝有酒今朝醉，也曾人模狗样地谈过几场无疾而终的恋爱，可扳指一算，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如此用心地为他过过生日。

　　振帮曾经以为自己的心已经结茧死掉了，混到哪儿是哪儿吧，今天他发现自己的心原来还活着。他也明白了秦时月为何没有安全感——因为他们给自己套上了太重的枷锁以致麻木了感知力。而其实人和人是一样的，富也好贫也好，剥开被世俗重重蒙蔽的心灵，每个人都像一个孤独的孩子，等待着一份温润和陪伴。

　　真实的景颜，就是那份温润和陪伴。

　　分手的时候，景颜把振帮送到门口。振帮说再见，走出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来。迎上景颜带着期许的目光，他试了又试，最后终于鼓起勇气喊一声“我爱你”，然后撒开腿跑掉了。

　　振帮确定那三个字是发自内心的表白，与秦时月的任务无关。他爱景颜！那么他就要把景颜从秦时月的手里解救出来！是的，他没有钱，但他有情。

　　至于怎么样把景颜从秦时月的手里解救出来，振帮很快就想到一条妙计——秦时月不是最反感拜金女吗？那就把景颜描述成一个拜金女。依照以前的惯例，秦时月肯定会掉头飞跑的。

　　四、山路十八弯

　　在振帮沦陷的同时，秦时月的状态好像也不同以往。

　　秦时月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人就是这么奇怪：当你刻意去躲一个人，反而会被他抓得更紧。此时，秦时月越是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接近景颜，一颗心却越是不由自主地飞去会所。

　　可是秦时月的身份不允许他做出这样莫名其妙的举动，而且他深知景颜对自己有一种警惕，他怕自己一不小心会惊扰了她。于是很多个夜晚，秦时月只敢一个人悄悄地调看会所里的监控视频，看景颜美丽的笑脸，反反复复研究景颜的一举一动。

　　会所里的客户大都是和秦时月一样的有钱人，因此成为拜金女们大显身手的好地方。她们找一切机会围着宾客飞来飞去，眼波流转，莺声燕语；唯有景颜，从来如一朵淡雅的茉莉花不卑不亢不媚不谀。作为一个长期关注研究拜金女的老手，秦时月一眼就能从景颜的眼睛里看出她的与众不同。他看她一次，对她的喜欢就多一分，却又因诸多因素而不敢轻易跨越那一步。

　　秦时月徘徊着，懊恼着，捉摸着最能亲近景颜的方法。后来想到景颜最大的牵挂是山里的孩子，秦时月就跑去山里给学校送东西；自己却不敢露面，每次都是等在村外让朋友出面办理……想象着有一天景颜回学校看到那些变化时的惊喜，秦时月心里甜蜜而骄傲。秦时月在做那些的时候，既希望景颜知道，又怕景颜知道。既为自己的良苦用心感动，又为自己的良苦用心不能向景颜表白而忧伤。那百转千回的心情就像车轮下的山路十八弯，辗转其间，秦时月快乐而忧伤……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让他如此煞费苦心，秦时月觉得自己是爱上了景颜。

　　秦时月决定立即中断振帮的任务。正在这时，前来汇报侦察情况的振帮却带来了令人不愉快的消息。振帮说：“哎呀，变了呀。现在就赶着打听我的财产啦，房产啦，一站到首饰柜台面前，那更是九头牛也拉不开了……”

　　秦时月皱起眉头十分不高兴地看着振帮说：“可是，刚开始时你不是这样说的。”

　　振帮说：“刚出来时确实挺小清新的。但就像你以前教导的那样，有一些经历单纯的人环境一变更容易方寸大乱。现在，她算是迷失在这都市的灯红酒绿里喽。”

　　“够了。你可以出去了。”秦时月听不下去了，恼火地打断振帮的话把他赶了出去。然后坐在沙发上，恨恨地吸着烟。他觉得振帮这么说就是在羞辱他，也是羞辱景颜。可是振帮为什么要丑化景颜呢，而且是把她丑化成自己最反感的拜金女？很明显振帮的目就是让秦时月放弃景颜。秦时月隐约感觉到振帮在耍阴谋。

　　那天下午秦时月开着车在会所门口守到景颜下班。果然不出所料，景颜真的和振帮并着肩有说有笑走出来。振帮脸上是秦时月从未看见过的幸福和充实，和他以往的神情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更令秦时月吃惊的是，振帮竟然没有开自己配给他的车来送景颜，穿的也是他自己的平常衣服，可是他们两人都笑得那样坦然和开心。

　　看着两个人手牵手走远，秦时月明白过来了：振帮也爱上了景颜！

　　秦时月又心焦又羡慕又恼火，他当即把振帮找到办公室，把一只饱满的信封推到振帮面前说：“这是十倍的钱，我们的约定提前结束了。你拿着这些钱回到你原来的岗位上去，下面的事情我自己来了。”

　　振帮看着秦时月，摇了摇头把那只信封推了回去。振帮说：“约定提前结束我同意，我不要你的一分钱。但有一点，我后面想做什么你也不能干涉。”

　　秦时月急了：“你小子什么意思？不想在我这儿混了吗？”

　　振帮答道：“一份工作和一份爱情，我还是能作出正确选择的。而且，你要她只图个一时新鲜，我要的是她的一辈子。你是玩她的，我是认真的。有我在，你休想玩弄她的感情！”

　　秦时月听到振帮把自己的感情说成“玩弄”，恼火得不行。他大声地辩解着说：“谁说我是玩她的？我是认真的！我是认真的！”

　　振帮像听到一个拙劣的笑话似的，短促一笑后说：“认真？你秦少的字典里也有‘认真’两个字？”

　　秦时月一时语噎。确实，在人们眼中秦时月就是一个以玩弄感情为乐的人。以前他可以不在乎，但现在他怕了。他好言对振帮说：“爱情面前人人平等。既然我们都不肯让开，那就只有让景颜自己作出选择了。但我们俩合伙对她‘考试’这一段有点过分，我建议大家一起保密。”

　　振帮点头同意，当即约景颜晚上在茶庄见面。

　　五、爱情的大考

　　晚上，秦时月和振帮先后赶到约会地点，景颜才出现。景颜先看到振帮，笑意立即浮上脸蛋，眼睛笑成了月亮弯。但当她看到秦时月也在，立即就收敛了表情端坐在一旁。

　　很明显，在景颜的心里振帮是亲的而秦时月是疏的。秦时月很受伤，很委屈。他想开口为自己说点什么，又怕显造次，更怕受到景颜的警惕和冷遇。秦时月说：“是这样的，你的男朋友振帮是我的司机，他要离开这儿了，他希望带你走，但我的会所少不了你。你如果留下，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景颜惊讶地看一看振帮，又看一看秦时月。她并不知道两个男人已经为她剑拔弩张了，一时之间有点迷糊。而她这一迷糊，对振帮和秦时月却是巨大的煎熬。她会选择谁呢？两个男人心里都没底。振帮觉得自己太渺小，而秦时月觉得面对景颜，自己并不见得会因为财力而更有胜算。

　　景颜终于开口了。她对振帮说：“我和会所有约定，不能为了自己不讲信义不顾学校。你如果一定要走，一年后我来找你。”

　　振帮的眼眶一热。他走近去紧紧地抱着景颜，流下了幸福而感动的泪水。

　　秦时月呆呆地站在一旁，满心悲伤。后来，秦时月决定放下架子再努力一把。他说：“景颜，难道你的理想就只是为孩子们修一座校舍吗？只要你留下来我可以做出更多承诺，而且我保证……”秦时月多么想说“我会娶你”，但努力了千百次还是改口说：“我保证，你的个人问题会有更好的选择和安排。”

　　景颜看起来并不清楚秦时月的话外音，也或许她听明白了但不为所动。她旗帜鲜明地说：“对于我来说，振帮就是最好的选择和安排。”

　　秦时月看着景颜。他多么喜欢这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子面对爱情时的勇敢啊。目睹着别人的良辰美景，秦时月第一次认识到钱的无力；而且当一个人沦落到只会拿钱说事儿的地步，他其实多么可悲，多么可怜，又多么无助！

　　看着景颜被振帮带走，秦时月无奈而又不甘。失恋和失败的痛苦打击着秦时月。想想这些年，秦时月指东，振帮绝不敢往西；秦时月施舍他一包烟，他就哈巴狗似的对自己摇头摆尾……可现在自己却在情场上被他打得一败涂地！这真是天大的耻辱！不！秦时月绝不认输，尤其是输给一个打工仔！他一定要找振帮接着比试，直到把对方彻底打败！

　　此刻的振帮也是心潮澎湃。他紧紧握着景颜的手，如同握住了全世界。这个女孩子为他抗拒了那样大的诱惑，他觉得自己从此就不一样了，心灵深处的自卑也一扫而光。振帮在心里暗暗发誓：今生今世一定要用全部身心去爱景颜，疼景颜；无论何时何地何境都要忠贞不二，绝不辜负她的深情……振帮一路想着，憧憬着，真恨不得把心挖出来让景颜看一看自己对她满满的爱。

　　从景颜家出来，振帮看到秦时月的车停在马路边。秦时月说：“上来，再去喝一杯。”看到振帮迟疑着，秦时月补充道，就算为你的胜利庆贺吧。

　　六、又一场大考

　　半个小时后，两个男人来到秦时月的别墅。秦时月示意振帮坐下，自己就上了楼。

　　振帮独自站在豪华的会客厅里。这儿他以前来过，总是很惊艳又故作淡定，想好好看看又不好意思看。不过今天不一样了，振帮以胜利者的姿态大大方方地参观了一番之后，又对搬着一只箱子下楼来的秦时月发表“获奖感言”：“我曾经看到过一句话说，如果没有爱情，有钱的生活应该是最好的。我一直觉得这是扯蛋，钱怎么着也不应该排在爱情的后面呀。不过现在我懂了，爱情确实可以让穷人打败有钱人。”

　　秦时月笑道：“说得很好。我也很佩服你在一份工作和一份真爱之间作出了正确选择。但如果是一大笔钱和一份爱情呢？”秦时月说完，像泼水似的把怀中抱着的箱子往茶几上倒了几下，只见一扎扎百元大钞鱼儿似的滑出来，眨眼工夫就把茶几面装点成了粉红色。

　　振帮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一时间呆住了。秦时月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说，如果你离开景颜，我给你一大笔钱。五十万够不够？”

　　回过神来的振帮咧咧嘴摇头一笑，然后掏出一支烟来点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点火的手老是抖，试了好几下才把烟燃着。

　　秦时月见状，不紧不慢地在茶几上扒拉着说：“一扎五万，就给你凑个一百万吧。”说着真的伸手到箱子里面打捞着，然后就见一扎一扎的钱从箱子往茶几面上扑扑直跳。那沉沉的声音一下一下，震得振帮的脑子一阵阵发晕。振帮开始还紧绷着故作淡定，后来还是忍不住趁着秦时月忙活的间隙偷扫了一眼。尽管只是一眼，可那白花花的一片还是在瞬间控制了他的魂魄，振帮的脑子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三千元的月薪。一百万，是他不吃不喝二十五年才能攒到的数目啊……想到这里振帮又吓了一跳，连忙在心里大骂自己混蛋。真爱只值一百万吗？景颜只值一百万吗？

　　秦时月等了片刻，接着在箱子里“捞鱼”，往振帮面前一扎一扎地扔。他说他愿意加到一百五十万。

　　这个数字令振帮的心智几乎失控，脑子里又开始不由自主地算起账来。振帮又羞愧又恼火又无奈，他拼命地在心里呼唤着景颜的名字，提醒自己说：“景颜都能拒绝的诱惑你一个大男人还不能吗？你不是发誓要对景颜永不辜负吗？”可是到这个时候了，那些钱每一次砸过来都能在振帮的身体掀起一股洪流。振帮如同溺水的草根一样在那洪流里飘浮着，残喘着，用最后一丝本能紧咬牙关苦撑着……

　　秦时月看起来也累了。他停下手中的活看了振帮一阵子，突然说：“好吧。这样数来数去的我也嫌烦……”说着就开始把茶几上的钱一股脑儿往箱子里赶。

　　他要反悔了吗？振帮的心里猛地一紧，就有点慌神了，人也跟着“嚯”地站了起来！眼看翻身的机会就要失去，振帮已经顾不上掩饰内心的挣扎了。他紧握拳头看着秦时月将钱一点一点收回去，心急如焚又不知怎样开口，憋得那汗水小溪流似的顺着脸颊淌下来。

　　秦时月已经把钱全部装了回去。他抱起那只箱子说：“这一箱抱下来时是两百万整。现在干脆点，要么你抱着它走得远远的；要么我抱着它上楼锁起来。给你五秒钟时间考虑，这是我最后的耐心。”

　　振帮站在那儿巴巴地听着秦时月数倒计时。

　　五秒钟很漫长，振帮仿佛看到了自己前方的两条人生路：一条是他带着景颜住地下室四处打工一辈子，爱情被生活折磨得千疮百孔，直至有一天，两人都后悔了今天的选择并相互怨恨；一条是用两百万做起跑平台，他振帮从此也能像真正的男人一样过活，有一天也能扬眉吐气做一个真正的有钱人……

　　五秒钟也很短暂。随着秦时月数到“一”，最后一刻扑面而来。振帮无处可逃了，他像一个不甘心接受命运裁决的犯人呆呆地看着秦时月。在秦时月耸耸肩抬腿上楼的瞬间，振帮突然大喊一声紧紧扯住秦时月说：“我愿意！我愿意……”就哭倒在秦时月脚下。

　　七、真正失败者

　　秦时月限定振帮三天之内离开，并警告说：“你要真爱她就不要提两百万的事。这也是保存你自己的体面。”

　　振帮问他：“你会让景颜幸福吗？会像对那些女孩子一样玩玩就甩掉吗？”

　　秦时月说，当你从我手中接过两百万，她的幸福从此和你无关了。见振帮赖在那儿不甘心的样子，秦时月又说：“其实那些钱就是拿来试一试你，如果你仍然选择爱情，我会很感动并为你安排一个好的平台。可惜，这一次你缺少坚持。”

　　振帮的脸色瞬间变得紫红，越发为自己的沦陷感到羞辱和懊恼。他大叫大嚷着说：“混蛋！你为什么要说出来。我偏不让你来安排……”

　　振帮发泄完之后走出来，正是大白天，大街上车流不息，热闹繁荣，每一个过往的人都在赶赴自己的归处，可是他却再也没有去处了。他永远地失去了景颜，他从此就是一片失去根系的落叶在荒芜沙漠里飘零。

　　振帮去和景颜永别的时候，景颜对一切浑然未知。她以为只是分开一年，还一个劲儿安慰失魂落魄的振帮。当景颜在厨房忙活时，振帮贪婪地看着她，想到过生日那一天自己的幸福，想到在心里发过的那些誓言……可是在被那两百万诱惑之后，一切不复存在。他看着自己一点点地沉沦，却没有力气摆脱欲望的魔咒。振帮恨自己，更恨秦时月。那些恨密密匝匝筑成一条黑色隧道，振帮在里面挣扎、辗转、呐喊、呼救，可是怎么也找不着出路。振帮在铺天盖地的恨里融化，裂变……他突然像一只凶猛的野兽扑向景颜，把她抱起来扔到床上。

　　秦时月不是反反复复交代他“不准动她”吗？老子偏要动！振帮血红着眼睛，狠狠地剥开景颜。景颜抗拒了一会儿就小羊羔一样乖巧了。她闭着的眼睛微微颤抖，身体像一朵娇羞的水莲花欲语还休。那即将永失的美好，再一次深深地刺痛振帮的眼睛和心脏，刺激着振帮要摧毁一切……

　　振帮离开的时候，景颜仍在熟睡。梦中的景颜宛若婴孩，连嘴角都盛满幸福甜美的微笑。振帮看着，扭曲的灵魂令他发出了狞笑：“还可以更狠一点！”他找来笔和纸把秦时月的行径作派，以及他们之间的交易一五一十写了下来。末尾，振帮写道：我们两个，一个用金钱买走了你的爱情，另一个把你的爱情给卖了。如果说我是金钱的奴隶，那么他也不过是一个拿钱玩弄爱情的嫖客。

　　离开时振帮感觉心情特别舒坦。他恶毒地笑着说，嘿！我振帮得不到的东西，你秦时月也别想得到。

　　八、火与冰交锋

　　新的一天到来。

　　秦时月心情舒坦。他把这一天看作自己的新生。过去的一夜，他彻夜未眠，他已经为自己规划好了未来的爱情之路。他要与过去的荒唐行径彻底告别，以真实的自己和景颜谈恋爱。就算很难很难，就算结局未卜，但秦时月仍然一往无前。他实在喜欢为了一个人而在山路十八弯上辗转跋涉的感觉。

　　秦时月哼着小调刚出门，就接到了景颜的电话，约他在公园某一处见面。

　　秦时月赶过去看到景颜站在一棵单瘦的柳树下，就觉得她的身影里有说不出的落寞，待走近去看清景颜那一脸凄戚，心就狠狠疼了一下。秦时月只以为景颜是在为振帮的不辞而别而伤心，就想着该怎样安慰她一下。谁知景颜见了他开门见山就说：“谢谢您给我定价两百万。”

　　秦时月心知肚明，吓得前一晚准备好的思路顿时乱成一团。他结结巴巴地说：“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的，喜欢你。”

　　这句话秦时月是拼了多大的力气才敢说出来的啊，可景颜竟然直截了当地回绝说：“很抱歉我不爱你，并且我对有钱人天生抵触。有钱人真的很奇怪，一边不喜欢女孩子把爱情和钱联系起来，一边却又喜欢拿钱去安排爱情，驾驭爱情。”

　　秦时月闻言，知道振帮一定是把他彻底给卖了。可自己这次确实是认真的啊。他想解释，想表白，却又觉得凭自己以前的所作所为，所有的语言现在都很苍白无力。秦时月低着头站在景颜面前，像一个被误解的小学生。

　　看着秦时月那个样子，景颜叹了一口气说：“其实是有些有钱人的心态不好。我觉得在爱情里，爱上一个有钱人并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儿；拜金也没什么，谁人不拜金？只要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没有什么可指责的……”

　　秦时月听到这儿感觉景颜的声音不对劲，抬睛一看，景颜竟然已经泪流满面了！秦时月就慌了神，一个劲儿地道歉解释，景颜只是摇着头哭，那样子把秦时月的心搅碎了。后来秦时月甚至说：“是我错了。我从此以后再也不打扰你……”说着秦时月自己也情不自禁地流起了眼泪。

　　景颜又反过来安慰秦时月说：“有些话不是说你的，是说给我自己听的。”然后，景颜讲起了自己的故事——原来景颜是一个打工妹和一个有钱人的私生女！景颜说：“那些年妈妈对那个男人迎合讨好，可那个男人从来没拿妈妈的感情当一回事。我是累了才跑到山里躲起来的，又怎么会再去步妈妈的后尘呢？”

　　听完故事，秦时月一下就明白了当初邀景颜出来时她那警惕的目光。原来在景颜心里藏着这么深的伤口，可恨自己口口声声说爱她，却在她的伤口上撒下一把把的盐……秦时月突然觉得，自己与景颜之间的距离其实很远。

　　最后景颜说：“谢谢你为学校做的那些事。振帮的变化让我更懂得了一个人在物欲面前坚守内心的难能可贵。再见。”

　　尾声

　　景颜离开之后，秦时月没有去找过她。人的一生有一些事真的很无奈。

　　后来秦时月放下自己曾经高高在上的姿态，学会真诚，学会尊重，试着和一个很聪明的女孩交往。说她聪明，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知道怎么得到它。以前秦时月最讨厌女孩有心机，但想着景颜的话，他觉得有心机其实也无可厚非。他们正式确定恋爱关系那一天，秦时月问女孩：“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是秦时月，你还会爱我吗？”女孩听了，睁大眼睛看着他，很受伤，很委屈。那神情，令秦时月想到自己也曾怀揣爱情却不被信任的悲伤和委屈。秦时月突然于心不忍，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女孩却坦然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也可以老实告诉你，我爱你也许确实有‘你是秦时月’的因素。但如果有一天你真的不是秦时月，我也会爱你。”

　　秦时月心里涌起暖流，伸了手把女孩揽进怀里。

　　此后，景颜于秦时月就是一阵清风，只在某些时候若有若无地翻动他的记忆。秦时月有时觉得自己已经忘了景颜，但每年新茶出来的时节，秦时月都会来到初遇景颜的那所小学为学生做一些事。他不知道景颜是不是又回到了学校，但从来不敢上山去看个究竟，从来只把车停在山下让工作人员去安排。

　　有一年四月秦时月下山返城，竟然在一座天桥下看到了振帮！他面前放着一只破碗，一条腿软沓沓地耷拉在脏兮兮的地面上。秦时月想了想，还是走过去将一沓粉红色钞票放到碗里。

　　振帮猛地抬起头来，当他看清是秦时月，眼神迟疑了一下，然后就装作不认识似的只顾磕头道谢。秦时月问到他的腿，他没心没肺地喊道：“没什么啦。赌博翻本没翻过来而已……”直到秦时月说：“我刚给她以前教书的学校送电脑回来。”振帮的伪装终于崩溃了，他看了秦时月一眼，又飞快地侧过脸去。

　　秦时月将一根烟点燃递过去，振帮吐着烟圈喃喃说道：“你还记得那学校，你还没有放下她。看来你和我差不多，有钱买不到真爱，出卖爱情也换不来最好的生活……”